一片霜白的映月湖畔,冰晶挂满老树枝头,天地间一片清寂,万物蛰伏不出。
忽然一声悠远长啸,自山中传出,枝头冰晶坠地,几只栖眠老鸦受惊,振翅而飞。
身穿箭袖劲装、腰悬长剑的罗希贤,听见远方长啸,停下脚步抬眼眺望,朦胧雾霭笼罩着湖畔群山,看不真切。
罗希贤继续前行,在厚厚积雪上留下轻浅脚印,这种轻身功夫,是炼气有成的表现。
吐纳、导引、行气之学,并归炼气,乃昆仑洲玄门仙道一大脉络,所求乃是退病保形、脱胎换骨以致长生,向来珍视肉身庐舍。
即便炼气修士未证长生,勤修不辍数十年,也能求一个身轻目明、百病不侵。后来炼气吐纳之学几经传承演变,不再局限于养炼长生,而是追求杀伐斗战之威,当代尤以此为重。
罗希贤所学乃是剑仙一脉,每日功课便是对剑吐纳,将自身真气凝作剑气。此法既要将剑器祭炼得与自身气机相连,能够随心御使运用,也要将肉身抟炼成钢筋铁骨、刀枪不入。
诚然,罗希贤如今成就,远远比不上出入青冥、吞吐剑罡的剑仙之流,但也足以在沙场上建功立业。
五国大战时,剑客之流屡屡出现沙场之上,或是刺杀敌方将领要人,或是仗着剑气锋芒击破敌阵。
不过罗希贤却没有这样的机会,在他初习炼气吐纳之时,五国大战即将结束,如今依仗剑术,也不过是在华胥国境内讨伐作祟精怪。
今天罗希贤刚回到怀英馆,首座张端景就让他去后山找人。
怀英馆可不光是几座院落房舍,还包括周围一大片山林湖泽、乡野田庄。毕竟在此研习术法、炼气存想的馆廨修士,大多没到不食人间烟火的程度,馆廨本身也需要大量物产的供养。
至于怀英馆后山,并非一座孤零零的山丘,而是连山带湖、草木丰茂,山中散落了不少洞室亭台,专为闭关静修所设。
无论是研习法术还是炼气修真,一向要回避俗世人烟,既是为求安静专注,避免外界干扰,也是防止波及凡俗常人。
像罗希贤这样的剑客,演武之时剑气纵横,凡人靠近尚且会感觉锋芒扑面、心惊胆战,那些变化物象、操御五行的术法,稍有不慎就是焚毁屋舍,就更别说召摄精怪鬼物这类手段,未必受普罗大众所乐见。
术法修炼之事虽非与凡俗隔绝,但也谈不上多么习以为常。哪怕华胥国在昆仑洲五国当中,已经算是最重视修炼之士的栽培,并且由朝廷开设馆廨,集中具备天赋资质的学子,但也终究是极少数人。
可只要能成为馆廨修士,几乎便是衣食无忧,不光有各种徭役赋税的优免,未来前程更是广大。
沿着记忆中的方向,罗希贤来到山腰处一座洞室。令他震惊的是,此刻洞外空地上,竟有一头白额猛虎伏地酣睡。
罗希贤能够清晰感应到,这头白额猛虎暗含威煞,不动则已,一旦发起狠来,利爪尖齿不亚于剑气锋锐。
还没等罗希贤想明白,白额猛虎忽然睁开双眼,低吼着四足立起,光是肩背顶端就跟罗希贤差不多高,体型之大已经远超寻常虎豹。
“怀英馆后山何时多出这么一头大虎?”
罗希贤脑海中闪过一个念头,本能抬手拔剑,剑气透体自发。
然而白额猛虎不等罗希贤动作,虎啸一声昂身扑来。罗希贤不敢大意,脚尖一点,身形飞掠后退,同时扬臂挥剑。剑气搅起雪浪,纷纷扰扰斩向白额猛虎。
剑气破空,劈在猛虎身上不见流血,而是刮落点点光毫。罗希贤隐约窥见猛虎伤痕之下,有符篆蟠曲游移,可想而知,这头猛虎并非活物。
心下大致有了猜想,罗希贤嘴角带笑,没有张口多言,剑尖朝前一递,剑气寒芒堪称耀眼刺目,带着穿金贯石之利,蕴含巨浪凿溃堰塞之势。
猛虎啸声吹散周遭积雪,汇成神锋吐露而出,与剑气正面撞上。
顷刻间,一阵密集的金铁交兵之声响起,锋芒四溅,将周围山石劈出斑驳剑痕,方圆草木皆催。
“好了!”
罗希贤笔直站立在激荡风雪中,剑痕止于周身三尺之外,他归剑入鞘说道:“赵大法师,你就是这么跟我打招呼的?”
风雪渐渐平息,洞室之外的白额猛虎化作光毫消散,一袭青衫广袖的赵黍迈步走出。
“不愧是罗大剑仙,一记‘决塞东流’,就把我闭关精研数月的术法破得一干二净。来日御剑飞升,可别忘了提携小弟。”
“贫嘴。”罗希贤笑骂道:“你刚才那是什么手段?我见过剪纸化人、剪草为马的手段,都需要借物寓气书符,说不得还要提前祭炼准备。但像你这样,直接以符篆虚构成形,我还是头回见识。”
赵黍负手笑道:“这是我从真形召摄中推演而成。”
召摄之术并非凭空施为,比如赵黍腰上的朱文白绶,上面绘有火鸦的符篆真形,内涵气机灵韵,存思功深便能感应通灵,召摄火鸦显形。越高明的召摄之术,对应的鬼神精怪真形往往越复杂。
而赵黍刚才这一手,就是得到灵箫的指点,以气书符、以符结形,呈现出当年白额公原身的几分气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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