菜,摆上了桌。阿苦倒也乖乖地跟过来了,安静地吃饭,安静得诡异。
&ep;&ep;未殊拿筷子敲了敲她的碗沿,“好吃么?我听王家婶娘说,要待酱油入味再翻炒,然后还得盖锅静候……”
&ep;&ep;“好吃。”她说,却似乎是生硬地打断了他的话。
&ep;&ep;他的声音略略一顿,放得轻柔了些,“那便多吃点。”
&ep;&ep;“师父,”她抓着碗,低着头,声音却有些哽咽,“你为何要这样对我好?”
&ep;&ep;他微微一怔,“这是什么傻话?”
&ep;&ep;她停了一下,忽然抬起头来,对他笑道:“对啊,真是傻话。师父永远不会离开我的。”
&ep;&ep;这一晚,她无端地热情。风雪一阵紧似一阵,窗上的冰霜被屋内的灯火催融,雪水成股成股地淌下纸纱,好像下雨一般。重重帘帷飘起又落下,灯光时明时暗地动荡,屋瓦上积雪愈来愈重,不断往檐头滑落下去,发出簌簌的轻响……
&ep;&ep;她的十指扣住了他的,压在柔软的被褥上,莹白的身躯像娇娆的蛇。他仰面迎合着她,深渊一般的瞳仁里探出星星点点的微光,她于是以为自己是掉落在了一片星海之中,所有遥远的璀璨在这一刻全都触手可及——
&ep;&ep;他突然抓住她手翻了个身,重重将她压制住,迫得她不能动弹。
&ep;&ep;她微微皱眉,“嗯”了一声以示疑问。
&ep;&ep;他的目光逡巡在她的脸。他忽然意识到她已经长大,她的表情学会了隐藏,她的神态学会了伪装,而让她长大的人,恰恰是他自己。
&ep;&ep;雪水在窗上流淌的声音清晰可闻,就像今天傍晚她渗水的衣角。
&ep;&ep;他终于叹息了一声,仿佛屈服了,低下头轻轻吻她的颈。她又被他逗得轻声娇笑起来,银铃般悦耳,梵唱般恍惚……
&ep;&ep;“还是要我来。”他哑着声音说。
&ep;&ep;她的容色被灯火映得酡红如醉,“你倒很得意。”
&ep;&ep;他失笑,却在她心神放松的一瞬间突然入侵,惊得她抱紧了他的颈项叫出了声。他于是又去吻她,声音低沉地诱惑着她:“我是不想让你太辛苦……”
&ep;&ep;她笑了,眼睛里亮晶晶的。她的胆子总是很大,就算耳根都红透了,眼神却还是充满了挑衅意味,能勾起任何男人的欲-火。她两手环着他,轻轻地嗔他:“你别把我养刁了,自己却又走掉。”
&ep;&ep;他的心微微一沉,面上仍未动声色,“我怎么会走?”
&ep;&ep;她咬着唇笑而不言。
&ep;&ep;什么千秋万代,什么江山天下,就在她温柔流眄的刹那,全都被他抛去了脑后。
&ep;&ep;***
&ep;&ep;未殊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ep;&ep;梦里,他将自己十四岁之前的生涯,全部经历了一遍。
&ep;&ep;没有阿苦的生涯。
&ep;&ep;襁褓之中的孩童看见那个舍卢来的使臣,鹰视狼顾,走入后宫。大雨冲走了他的行迹,他回头,看着那汉白玉广场上的二十八根镀金华表,声音沉沉如夜钟:“往后,你就叫未殊吧。”
&ep;&ep;他不知道自己的母亲是谁,也永远不可能知道了。大约只是大历后宫中一个不甚得宠的女人,否则阿穆尔不会这样轻易就掳走了他。宗室之子在三岁之前随时可能夭折,所以三岁以后才会定名——所以,他的的确确,是没有名字的。
&ep;&ep;那些认为他姓卫的人的面孔又一一浮现出来。大火,鲜血,刀剑,冤魂在四散呼号,他看着惨白的天空上一轮皦日,前些天龙首山上那样的雨已是可遇不可求。
&ep;&ep;“你怎么不去死?!”
&ep;&ep;是啊,他怎么不去死?
&ep;&ep;所有人都牺牲了,可是他还在。还在安谧的眠中,与最爱的女人一起做着最美的事。忧愁的月亮踟蹰地步上中天,少女离去后的庭院空寂如死,蔷薇花被风摧落,秋末的寒气渗入心肺。
&ep;&ep;他等她,他甚至想出外去寻她。他昼夜不停地占算,却算不出她的身份和命运。他开始感到痛苦,麻木了十四年,他终于有了情绪。
&ep;&ep;阿穆尔察觉到了,派人来监视他。
&ep;&ep;他再也出不去了。
&ep;&ep;高高的院墙,高高的月亮。
&ep;&ep;等待一个人的感觉,令他窒息。
&ep;&ep;他骤然睁开了眼。
&ep;&ep;被褥上还有前夜凌乱的痕迹,伊人的温暖沁在布料中,柔滑如惑人的妖物。可是伊人却不在。
&ep;&ep;未殊揽衣走出木屋,瀑布的水流已枯,河流结冰,寒彻骨髓。阿苦坐在水边的大石上,双足无意识地往那冰面上磨蹭,双眸不知望着何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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