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飞行将近十五个小时后终于降落在纽华克机场。腰酸背痛,很想找个舒服的地方睡一觉,却又不想稍作停留,出了机场立刻搭计程车前往曼哈顿的唐人街。我不知道确切的地址,但对方既然是鼎鼎大名的传奇人物,总能打听得到。从爸爸那儿听说这位葛老大年事已高又有心脏病,迟了说不定就见不着了。
&ep;&ep;所谓唐人街并不是一条街,而是横跨大约六条街区的范围,这儿是全世界除了亚洲以外华人密度最高的地方。倒也不是满街清一色华人,白人黑人印度人甚么人都有,即使是黄皮肤的也可能是日本人或韩国人。向路人打听不是办法,我挑了家看上去最老派的广东茶楼,门口有个戴白帽子的伙计招呼客人,招牌是燻黑的木头而非灯箱,一看就是老派江湖人物的集散地。
&ep;&ep;上楼一瞧,果然一群穿着香港衫、横眉竖眼坐姿不正的傢伙正在聊天喝茶,但意外的是除了窗边有个似乎正在打盹儿的老头外居然都是年轻人。他们发现来了个「外人」纷纷住口,正在喝茶的茶碗也停在嘴边。我正打算朝老头子的方向移动,一个横眉竖眼相当严重的傢伙就拦在我面前,一言不发,样子颇欠揍。
&ep;&ep;我用广东话询问:「请问,我想见葛老大,可以告诉我哪里寻得到他吗?」
&ep;&ep;这种盲目打听的行为是有点危险,但为了最快达到目的也没办法了。其实只要打一通电话就会有人到机场接我,然后直接把我送去任何想去的地方,因为黎家在纽约有生意,也有人。可是妈妈郑重交代这一趟不能让爸爸知道,她那少见的坚定口吻依然言犹在耳。
&ep;&ep;我能猜到她的想法。她想知道的答案爸爸是不肯给的,而所有知情的人──除了这位葛老大以外──也没人敢拂逆爸爸的意思擅自回答这个问题。我无法理解这个问题有何重要,甚至不晓得「j」究竟是何许人也,但只要是妈妈交代的事儿我一定要完成。
&ep;&ep;整间茶楼持续着鸦雀无声,似乎我问了很不得了的问题。横眉竖眼的傢伙咬着根牙籤上下打量我,忽然以彷彿要扑在我怀里的态势靠近,仰起他的三白眼直视我。难以理解这个行动代表甚么涵意,说不定是挑衅或者质疑,但无论如何绝不是欢迎海外同胞的意思。于是我也低头直视对方的三白眼,试试看谁先笑出来。
&ep;&ep;过了一会儿又有两个流氓离开自己座位前来加入瞪眼游戏,其中一个手里还端着茶碗。这下子六隻眼睛包围两隻眼睛,我该将视线停留在第一个人脸上好呢?还是平等的对待这三人?正想开口相问,端茶碗的忽然扯开破锣嗓子嚷嚷起来。
&ep;&ep;「大佬!这衰仔要找卡老大!」
&ep;&ep;几乎全部的流氓都轰然一声站起来,茶碗摔碎、椅子乒乒乓乓跌倒、客人纷纷落荒而逃、伙计们叫唤着追着要他们买单。乱了好几分鐘茶楼才又恢復原先的低气压状态。我注意到角落有个上半身只披件花衬衫,露出从胸口到手腕满是刺青的瘦皮猴,始终端坐着嗑花生,没停过。这瘦皮猴应该是他们口中的「大佬」吧?
&ep;&ep;「不是卡老大,是葛老大。」我试着纠正。
&ep;&ep;大佬放下手中的花生壳,呸了几下不知是吐花生皮还是茶叶渣,然后慢吞吞朝我走来,其他混混也同时无声地聚拢上来将我团团围住,那拥挤的情形彷彿抢着要签名的粉丝。
&ep;&ep;「靚仔,你胆子不小,敢上这儿找卡老大。哪个字号来的?」大佬冷冷地说。
&ep;&ep;「我要找葛老大,不是卡老大呀!readlips──thebigbossge!notka,understood?」
&ep;&ep;也许在美国还是用英语比较能沟通吧?我猜。
&ep;&ep;瘦子大佬歪过头去跟旁边一个混混交头接耳一番,不时偷眼瞅我。接着那混混以震坏耳膜的大嗓门喊道:
&ep;&ep;「我大佬说你的广东话很怪,你肯定是朝鲜人!回去告诉你大哥,再耍花样就干掉你们!连你大叔大婶表弟表妹一个都不放过!今天先打断你一条腿当作见面礼。」
&ep;&ep;我这才领悟到一个道理,就是全世界的混混都是不可理喻的。快速算了一下一共十三个,再加上门口蹲着两个营养不良的傢伙应该也是同一伙的。一个打十五个令我有些犹豫,倒不是担心受伤甚么的,而是万一惊动了警察或者惊动爸爸公司的人,会阻碍原本的计画。
&ep;&ep;心下正盘算眼前的局面该怎么善了才好,原先坐在窗前打盹儿的老头忽然陪着笑脸挤到圈子中央。
&ep;&ep;「误会,误会了!这小子是我世姪,不是甚么朝鲜人。他刚从乡下来的没见过世面,大家都不要衝动。阿保,快给大佬赔不是!冒冒失失的。各位大哥,今天茶钱都算我的,好不好?伙计……伙计!给每桌来一隻乳鸽,一壶铁观音………」
&ep;&ep;瘦皮猴伸手到我衣服口袋里东摸西摸,摸出了我的护照和几百块美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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