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晌午,栖风楼内,尾随辛弃疾的那二人跪在魁伟的员外面前,头低低地垂着。“让你二人去打探消息,竟流连于勾栏瓦肆之地,闹得历城人尽皆知。”
“员外,”乌延谟余光瞟了眼那二人,道:“那少年本就疏朗聪慧,又是历城人,手段自然不可小觑。”
“罢了,”那男子拂手,眼光流转,“打探一事就此作罢。待有机会真想会会如此有趣之人。”
除日这天,整个历城一片喜庆,热闹非凡不论,无论大户还是小户,都洒扫门闾,清除尘秽。辛府内,小厮与女使们除尘、拔草、泼水,各自忙得不停。
子晦在大门口望着丁九贴门神,钉桃符。“这秦琼、尉迟敬德真是生得这般凶神恶煞?”丁九在大门上贴门神,左右摆弄,“陆公子,你来瞧瞧,挂得方正吗?”
“甚好甚好。”子晦回应,“门神若样貌和善,怎么镇煞魑魅魍魉呢?钟馗不也正因相貌狰狞才令鬼怪丧胆。”
“千门万户曈曈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子晦吟出了临川先生的诗句。
“秦琼、尉迟敬德作门神是因唐太宗生病,听见门外鬼魅呼号,二位军镇守门外护太宗安宁而得来。那这桃符是否也有传说?”丁九向来对这些神怪故事感兴趣。
“这是当然。”辛弃疾从廊下走过来,“许久以前,东海度朔山风景秀丽,山上有一片桃林,其中一株桃树巨大无比,枝繁叶茂,曲蟠三千里,所结果实又大又甜,凡人吃这树上的桃子能变神仙。一个漆黑之夜,有青面獠牙、红发绿眼的鬼怪想偷吃仙桃。桃林主人神荼、郁垒二兄弟以桃枝打败鬼怪,用草绳捆着喂了看山的猛虎。从此,两兄弟的大名令鬼怪为之惧怕,他们死后变为专门惩治恶鬼的神仙。后世人用一寸宽、七八寸长的桃木板画上神荼、郁垒两神仙像挂在自家门两侧,以驱鬼祛邪,正是你现在所钉的‘桃符’。”
“哇,公子真是学识渊博,好生厉害。”丁九开启夸赞自家公子的模式,辛弃疾早已把他二人抛在身后,走了。
子晦的白眼要翻上天了,叹道,“只恨自己生作男儿身呀!”
戌时过半,街市上几乎不见行人,平日喧嚣的夜市在除夜格外清寂。辛府的小厮女使们,把户庭清扫得通透,大门两侧挂上两碗灯笼。内院里,迎神的香花供物,已经准备妥当。
是夜,辛赞、孙翠微、辛弃疾、陆子晦围炉团坐,把酒笑言。桌案上摆满了守岁夜的吃食,角子、胶牙饧、一大盘果子、屠苏酒。
子晦拿起一块焦黄的胶牙饧,气味芬芳,嚼了一口,刚入口并不甜,可是嚼着嚼着却是越来越甜。辛赞、孙翠微与辛弃疾一起解开绸布上绣有柏枝、柿子、橘子的“百事吉”,辛弃疾使小厮把解开的结子挂到房梁上,众人开始除夜的团圆饭。
“果真形如偃月,天下通食。”辛弃疾食着角子,想起哪本文献上看过的词句。子晦笑道:“辛六哥,这与我们在茶肆吃的馄饨是一种罢。”
“除夜吃得叫角子,上次你吃的是鹌鹑馉饳儿,把鹌鹑剔骨去内脏剁成肉馅作成元宝状的馉饳儿,不止汤食,亦能油炸。”
辛弃疾提起红漆木的酒檐,往所有人面前的杯子里倒上了屠苏酒。子晦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接着辛弃疾、孙翠微、年长的辛赞最后饮了酒。
“文定公曾有诗约‘年年最后饮屠苏,不觉年来七十余’。这除夜呀,是过一年便少一年。”辛赞放下手中杯子,又是月穷岁尽之日,不免感怀。
“祖父何故忧虑,生而在世,无愧天地,不丧道义,不泯良知,何来遗憾!”辛弃疾劝慰道。
“疾儿,在国破家亡面前,死,何其容易!忍辱负重,伺机雪耻,才万般艰难!”辛赞思绪回到家乡沦陷于女直族铁蹄时,几番屠杀掠夺,百姓仓皇流离的景象。“这屈身事敌的恶名,犹如泰山一般,也不知我还背得动几年?”
“爹,除夜就莫讲这些事了,疾儿已长大,家国之愿,断不会败在他手里。”孙翠微说道。
辛赞说道:“新妇所言在理。”辛赞想起前些时日,辛弃疾被尾随一事,还是让孙翠微尽量别出门好。“元日游人众多,就让疾儿替你去兴国禅寺上香罢!”
孙翠微点点头,把盘里的果子分给子晦和辛弃疾。
守岁夜就这样在家家户户团圆把酒,笑歌相与中渡过。很快,三更即过,五更来临,爆竹之声响彻夜空。爆竹样式多变,有单响、双响、连响,甚至二踢脚爆竹。
辛赞负手站于院内,望向南方,微微偏头道:“此刻,临安禁中应在举行大傩仪式罢。”
辛弃疾唤来小厮把香花供物置于长案上,辛赞走过来,辛弃疾立于祖父身后,祖孙二人上拜天地。拜完天地后,二人进入祖先堂。祖宗牌位前已经供好了三牲,呈品字型排开,中间供放着一盘馒头,每个馒头正中嵌了一颗大枣。辛赞跪于堂内正中,辛弃疾跪于祖父身后,二人向牌位叩首,是为祭祖。
“祖父,您回屋歇着吧!拜年的名刺我已准备好,卯时让严内知遣使派送。”辛弃疾搀着辛赞走出祖先堂。
孙翠微也去歇息了,子晦与丁九等几个小厮还在点爆竹,食糖果,玩得不亦乐乎。辛弃疾立于内院,守岁已过,元日即到,这漫天的爆竹声却没有停歇,此起彼伏,烟火绚丽,光华转瞬即逝。就如人与人之间的相识,只需一面,刻骨难忘。辛弃疾脑中浮现出一抹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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