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鸢添了件长袄，晋国的风，比大周更加刺骨。

宫门口，无垢给守城将领递上一本册子，并介绍道：“我等来自凌香阁，受贵国皇帝之邀商讨绮罗香交易事宜，还望放行。”

对方不多言语，瞥了眼那辆华贵的赤红色马车，挥手开了城门。凌鸢不是第一次来，无垢这张面容他早已认识。凌香阁三公子一直是他们家皇帝的座上宾，虽然他从未瞧见过此人，但也不敢冒犯。

沈君牧早早地便在大殿之中等待。他也着一身红衣，绣着金龙，坐在高位之上，手里盘弄着一副纯金面具。若是仔细看便能发现，这副面具除了材质外，其余都和宁心湖密室中凌鸢的那副一模一样。

“凌香阁三公子到！”宫女的声音刚刚传来，沈君牧便迫不及待地出来迎接，眸中难掩喜悦。

面对一国之君的热情，凌鸢似乎早已习以为常。

他笑起来的时候桃眼弯弯，“许久不见，陛下一切安好。”

“是有许久不曾见了……”沈君牧藏宝般地从袖中掏出面具递给凌鸢，一脸期待地问道：“阿鸢可喜欢？”

凌鸢愣了一下，这又是什么小玩意？每次他进晋国皇宫，沈君牧都有些稀奇的东西送给他，无论他怎么推辞都没用。久而久之，他只当是这皇帝年纪不算大，尚未成熟，也就有什么收什么了。这一次他还是习惯性地接了过来，“谢陛下。”

“同朕客气什么！朕见你平日里戴的那副已经落了色，便叫人照着原来的模子又打造了一副，喜欢就好。”

凌鸢一愣。

上一次来晋国还是年前的事，那时候他的确戴着面具。只是什么时候把面具摘下了呢？好像就是在去接小卿儿回家的路上。那天他鬼使神差地褪了面具，从此以后再未戴过。

二人都在想着各自的心事，无尘察觉到时机差不多，递上一块锦帛，上面画着大周舆图。凌鸢扯下锦帛一角交给沈君牧。只是这一次对方没有接。

沈君牧重新坐回高位，目光锐利。

“三百箱绮罗香只换区区一个幽州，阿鸢可觉得朕亏了？”

凌鸢直视着他的眸子，一字一句道：“有了铁矿，就有了兵器。届时陛下就算是要整个大周都不过是易如反掌。”他的笑，让人恍惚。

沈君牧答应了，殿下的宫女将凌鸢手里的幽州布防图收了下来。

“三百箱绮罗香很快会送到凌香阁，阿鸢，陪朕来一盘？”

他们二人有许多年不曾对弈过了，凌鸢点头，“好。”

沈君牧执黑子，凌鸢执白子，白子占上风。凌鸢心底无奈，看来这家伙还是觉得自己亏了。不过也怪不得他，毕竟凌香阁从不做亏本的买卖。

“先拿幽州，再取郢州。天下大业，当徐徐图之。”凌鸢苦口婆心道。他故意走错一步，放了黑子一条生路。沈君牧满意地笑了。

幽州除了铁矿以外毫无价值，但郢州却是实实在在的一块大肥肉。要知道，茵犀香的开采提炼都放在郢州，就是因为郢州政治低落，而商业繁盛，他们有的是钱。知道凌鸢在为他算计，沈君牧笑意更甚。

“你已过了弱冠之年，可曾取字？”

凌鸢点点头，“弋，子弋。”

“子弋……”沈君牧若有所思，“我还是喜欢唤你阿鸢，更亲近些。”

凌鸢无所谓，一个称呼罢了。他和沈君牧相识于十年前，晋国根基不稳，先帝驾崩，年仅六岁的沈君牧迫于无奈匆匆坐上皇位。东竭老人是晋国先帝故友，晋国能在短时间内站稳脚跟也少不了他的推波助澜。但是凌鸢记得，小时候的沈君牧似乎从未想过有一天他会做皇帝，哪怕他是皇长子。他曾经求东竭老人也收他为徒，他也跟凌鸢说过要一起浪迹江湖的话。从前大家都年幼，他便没有在意。只是今天不知为何，凌鸢突然想起来了。

“阿鸢，阿鸢！”

凌鸢回过神来，见沈君牧正盯着他。

“在想什么？”

“没有。”低头瞥了眼棋局，白子已然溃不成军。他舒了口气，这才算是双赢。

“公子，该走了。”无尘悄悄提醒他。

凌鸢正在收拾残局，沈君牧看着他的手指捻起一枚又一枚棋子，而棋盘上的局势渐渐明朗，叹了口气。这才是他的实力，他让着自己，都让得那么明显，这让他情何以堪？

“阿鸢！”在凌鸢离开前一刻，他又喊住他，“下次来晋国，可否不是为了交易？”只是单纯地来陪陪他而已。

凌鸢想了想，应了声“好”。

只是二人再相见时，已非今日的心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