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累了，先生回去吧。”

莫锦岚一愣，倒是没想到她会赶自己走，但他从她的声音里听出了哭腔。

“等一下！”虽然他没有急着起身，未允还是下意识地喊道，“先生等我片刻。”

她去取来纸笔，在莫锦岚面前写下一张药方。字迹歪歪扭扭，但看得出来是下过功夫的，排在一起很工整。她把药方递给他，“我不知道它能不能治先生的脸，但试试总是好的。”

她记得医书里记载的，这就是治脸的方子。可她不敢把话说死，她怕莫锦岚抱有太大希望。若不成，只会更加绝望。

见他在犹豫，她又补充道：“三哥哥是好人，他并非有意害你，我也在无意中害了先生，对不起。”凌未允深深鞠了一躬。

莫锦岚还没反应过来。

眼前这个凌未允当真是他在宋府见到的那个唯唯诺诺的少女？他记得她的眼睛里时刻藏着忧惧，像小鹿一般，小心翼翼的。而此时的她从容待客，就像这府里的女主人一模一样。

他越来越觉得，宋笙离爱的是这样的女人才是理所应当的事。

莫锦岚接过药方，弯腰，回了一礼。这一礼太过庄重，凌未允痴住。

“交给你了。”没来由地，他说。

他把对宋笙离十几年的感情，都交给她了。

踏出凌府大门，莫锦岚把药方撕了个粉碎，碎片稀稀拉拉飘落在地上，被风吹散。

十四年前，幽澜坊，不知哪里捡回来的野孩子，因为不想接客咬了管事人一口，被打得半死不活，扔在门口。莫锦岚就是在那个时候遇到宋笙离的。

“你叫什么名字？”

他没有名字。

他的衣服上绣着娘亲的名字，锦岚。所以他骗他：“莫锦岚。”

宋笙离放下一盒糕点就走了。宋笙离名声很大，京城所有人都认得他，他也认得。他看着他被家里的下人带走，那些下人见不得自己家少爷在红楼门口驻足，更不让他和一个小倌倌说话。

那盒糕点是他那几天吃的唯一的食物，直到他妥协，换上妖艳的衣裳，被人丢到幽澜坊的床上。来幽澜坊寻乐子的人从不会关心倌倌的年纪，只在乎他们的模样。莫锦岚偏偏从小就生了张连女人都嫉妒的脸，于是没几年就成了头牌。

那日街头偶遇，正值宋笙离被封副将，从宫里回去的路上。

他读懂了他的野心，也看清了他的愁绪。

他说：“将军一盒糕饼救了小生性命，从此天上地下，小生陪将军去闯。”

“你是……莫锦岚？”

他记得他，莫锦岚欣喜若狂。万幸，他从没有想过改名！

“那年你奄奄一息，真怕你活不下来。”宋笙离说笑道。他请他坐上了自己的马车，畅聊一天，又亲自送他回了幽澜坊。这一次，没有人敢阻拦宋笙离。

莫锦岚是个有见识的人，能隐忍，宋笙离心底把他当自己的谋士。加上他信得过他，许多连对宋连城都不敢说的话他都愿意告诉他。

久而久之，宋笙离去幽澜坊的次数多了，外面的风言风语也就吹起来了。他起初担心宋笙离会因此疏远自己，却没想到宋笙离直接以此为屏障把幽澜坊当作了宋府的暗桩。

莫锦岚很享受那些日子。

虽然从一开始他就知道宋笙离永远不会对他生出另类的感情，可他就是愿意自欺欺人，毕竟他也没有说过自己喜欢女人不是吗。

直到凌鸢的出现，毁了他的脸。

为了算计凌鸢，和凌家人博弈，宋笙离把凌未允带回宋府，才会对她日久生情。

这一切的一切，都是因为凌鸢。

从前的日子回不去了，他和宋笙离也回不到初时的模样了。他现在这样不人不鬼地活在世上，苟且偷生，只是为了复仇罢了。

他要看着宋笙离得到他想得到的一切，他也要看着凌鸢一步一步走向绝路，生不如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