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府，梦呓绮罗。

未允坐在镜前，自顾自挽发。也许是力道不够，簪子落下，刚挽好的发又散了。她便再次重复初时的动作，不见她欢喜，不见她忧愁。

若若在一旁看着，叹了口气。三位公子都有数月未归了，府里冷清得怕人。眼瞧着夏天都要过去，转眼便入了秋。

听说外头还在打仗，人心惶惶。

凌未允觉得自己像一只鸟儿，被关在笼子里。公子有空了就来逗她玩玩儿，忙的时候便对她不闻不问。她想飞，也飞不出去。笼子是公子的，她的自由也是公子的。外面的世界是什么样的，她一点都不知道。

“若若，我想出去。”不自觉地，她说出来。

若若愣了一下，随即转身去耳房取出一沓帖子。

“这是京城各家夫人小姐邀约的请帖，奴婢只当您喜清静，便不曾给您看过。小姐可要瞧瞧，去哪家逛逛去？”

其实那些人邀请未允不过是看在凌家三位公子的面子上。只怕是未允一人过去，会镇不住场面。

果然，凌未允摇摇头。从一个笼子飞到另一个笼子，有什么意思呢？她知道自己和那些富贵小姐不一样，她们的娱乐项目，她融不进去的，便不去自讨没趣了。

太阳还在冉冉升起，白日好长。

凌未允被自己的心思吓了一跳。她从来都是个求生的人，什么时候竟觉得日子长了？再看看这双手，如凝脂般细腻，哪里还看得见来时粗糙的模样。

原来养尊处优也不是自在。

咚咚咚。

“是白衣管家来了。”她认得这个敲门声，让若若去开门。

虽然住在一个屋檐下，但未允也有小半个月没见到凌白衣了，他清瘦了许多，脸色也不大好看。不过二人对视时，他的表情明显柔和了不少。

“有一个自称是三公子朋友的人求见，还请小姐去看看。”凌衍他们不在，家里只有凌未允一个主人，让她去见客也并无不妥。凌未允没有犹豫，跟他走了出去。

莫锦岚一身素衣，青丝遮住大半张脸。他站在凌府正厅，看着少女仪态万方，款款从内院走来。

这就是你爱极了的女人……莫锦岚不知自己该作何反应。凌未允配得上宋笙离，他配吗？

“公子。”

不知不觉，未允已经到了跟前。她轻轻唤了他一声，因为她看见他哭了。

这个男人身段单薄，虽不施装扮，却透着妖娆。她总觉得他比女人还要妩媚。

“我们见过的。”他说。那时在宋府，只是她不记得了。

少女微微怔了怔，她的确记不得了。

“白衣管家，你先去帮我照看一下院里的鸽子，好吗？”鸽子是凌鸢养的，通灵性，不用照看。但不知道为什么，此刻她想把身边人支走，因为她总觉得莫锦岚有什么话要跟她说。而这话，很重要。

凌白衣自然明白，带着若若一起退下。房梁之上守着暗卫，大小姐的安危他是不用担心的。

莫锦岚还在盯着她的脸仔细端详，倒是让凌未允不舒服了。

她问：“不知公子前来所为何事？”

莫锦岚回过神来，一声苦笑。他撩起自己的头发，露出脸。他在凌未允眼底毫无意外地看见了惊吓。这张脸任谁看见都会被吓得不轻。

“害怕吗？”他摸了摸，凹凸不平。曾经他也堪称绝色，那日过后宋笙离替他寻了无数良药，都改变不了现在这副鬼模样。

莫锦岚的声音咬牙切齿：“你可记得自己曾经中过什么毒……”

凌未允下意识捂住肚子。她记得，那天她腹痛不止，是宋将军救了她！后来，她又莫名其妙陷入沉睡……

“为了解你的毒，凌鸢拿我的命威胁寻清！如今命是捡回来了，我的脸却彻底毁了……凌未允，你说我该不该恨你。”

时间似乎静止，她就这么看着他，目光空洞，凌未允听懂了一件事。为了解她的毒，三公子去找了宋将军。是宋将军给她下的毒。

“为什么……”

“如果不是你，凌鸢怎么会去幽澜坊，我的脸也不会变成这样，寻清更不会连正眼都不敢看我！”

“他为什么要毒我。”

她想起那日自己倒在公子怀里的样子。难怪公子那样守着她，她的梦里还会出现别人。是宋笙离给她下的毒，萍水相逢，宋笙离已经要害死她。她曾经对这个男人动过心，因为他教她认字念书，他让她觉得自己和所有人一样平等，他让她看到活下去的日子里会有许多光，哪怕他杀了她的爹娘！

可是原来从一开始，他就没有想过要让她活。

从一开始，他们就是敌人。

莫锦岚愣住，他的控诉得不到解答，事情朝着未知的方向在发展。看着她泪眼婆娑的模样，他居然有些自责。可是恨意，是的的确确存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