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宣子再见这尊芙蓉石枕,是七年后,在山阴北郊的曹娥驿。
&ep;&ep;虽是早晨,日头颇毒辣,烤得夏木蔫蔫的,黄土道白得刺目。宣子牵马出驿亭,人与畜生都无精打采。尚未启程,已有路长人困之感。
&ep;&ep;这是成王丧礼后的次月,新王有旨,令在都的成王诸子之国。出了山阴王宅,几兄弟互道珍重,都有些踌躇满志。
&ep;&ep;“总算熬出头了。”
&ep;&ep;是的,喜多于悲。
&ep;&ep;成王在世时,并不是一个刻薄的父亲,甚至较一般君父更审慎、体贴,确保每一个儿子都按照才华获得匹配的权位。
&ep;&ep;但他的关怀,主要体现在政治上,并不介入诸子的日常生活。像所有生在帝王家的孩子,这些王子感情上更亲近母亲,对父亲则主要是对威权的敬畏与屈从。
&ep;&ep;金字塔顶端的下位者,活得最是战战兢兢,一挺胸,一抬头,就有可能触到至尊的靴底。这种逼促,纵有富贵,又能抵消几何。
&ep;&ep;新王允许诸弟之国,实属慷慨大方。成王在时,予每个儿子五千私兵。回到自己食邑,关起门来做小土皇帝,想想就觉得逍遥,怎能不喜?
&ep;&ep;宣子的钱塘郡国,距山阴不过两百里,是会稽国第一富庶大郡。可见成王处事公允,对宠子只有这一点点的优待。他在日,即劝宣子之国,“早些过去,好好经营,给自己一个安适的家。”
&ep;&ep;然而,宣子依恋父亲,觉得阿耶在处才是家。人生在世,父母子女的缘分本就浅薄,死别是不得已,却何必生离。
&ep;&ep;而今,耶孃俱殁矣,阿茝亦嫁矣,剩得他孤单一个,纵前路繁花似锦,去处绮艳流金,又有何意趣。
&ep;&ep;行出不过数步,身后传来急促的马蹄声。一名裹头阿监弛来,口呼“钱塘君留步!”
&ep;&ep;到近前,下马来,双手恭擎一木椟与宣子,“郡公昔日曾以此枕赠王后,今大王取以奉还。名分既定,怅望何及。愿君前顾,另结良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