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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ep;他眉眼下垂,睫羽压住眼中一池波动,本来精细好看的面容,并不因那巴掌留下的浮肿显得突兀,反而击碎少年筑起的壁垒,撇去他的傲慢,露出少见的脆弱。

&ep;&ep;他也有自己的心思。

&ep;&ep;声音压在喉咙里,隐而不发,他极低地,咕哝一句:“那我该怎么做。”

&ep;&ep;大抵世上,所有老来子都是相似的,他们有一个叫人艳羡的家庭。

&ep;&ep;谢峦出生后还没记事,父亲病逝,但他小时候,身子骨不大好,三天一次风寒,五天一次咳嗽,端看他如今,是很难想象小时候经常要进药。

&ep;&ep;他有优柔寡断的母亲,强势的大哥,调皮的二哥,他们性格各异,行为处事不尽相同,一致的是,他们都很宠他。

&ep;&ep;也因此,下人很会察言观色,只要是三少爷多看两眼的,不出一天,他就能得到,只要是三少爷不要的,不出一天,绝对会消失在他面前。

&ep;&ep;他们说,家里武有大哥顶着,文有二哥脑子活,老三只需要开开心心,快活地过一辈子,足矣。

&ep;&ep;“……我真的很快活吗?”

&ep;&ep;问出这句话时,谢峦很后悔,羞耻像潮水涌来,他到底不是真的不知世事的少爷,在家庭破碎的宁姝看来,他岂不是何不食肉糜?

&ep;&ep;他用力抿住嘴唇,好半晌,才敢抬起眼看她。

&ep;&ep;宁姝就坐在他身边,不远不近的距离。

&ep;&ep;她面上一片沉静,没有反驳,没有讥讽,没有探究,她的眼底像是无月的夜,叫人凝视着的时候,会生出自身渺茫,被一望无际的夜幕星辰,紧紧拥抱的感觉。

&ep;&ep;谢峦眉梢舒展。

&ep;&ep;浮躁的心,又一次沉淀下来。

&ep;&ep;“咳,如果像你说,我这种性子叫别扭……”不想承认宁姝说的是对的,是谢峦最后的坚持了,他看着手掌心纹路,嘀咕,“还是跟大哥身边的一个人有关。”

&ep;&ep;那是谢屿的侍卫,谢峦的童年,与他的关系颇深,可以说,谢峦最喜欢的,除了大哥,就是这侍卫。

&ep;&ep;侍卫孔武有力,弹弓打得特别好,一次教小谢峦打弹弓,谢峦心心念念很久,在侍卫的带领下,玩了很多他本接触不到的乡间玩意儿。

&ep;&ep;后来,侍卫通过讨好谢峦,一步步成为谢屿的亲信。

&ep;&ep;崇庆三年,边疆又起战事,令百姓深恶痛绝的战争,却是将士难得的机会,大哥本要重用侍卫,只是,母亲去了一趟大哥外书房,这件事,不了了之。

&ep;&ep;那时候谢峦还什么都不明白,成天缠着侍卫,让他带他骑马,斗鸡走狗,投壶玩乐。

&ep;&ep;直到有一天,侍卫崩溃,狠狠推谢峦,谢峦毫不怀疑,若不是怕留下痕迹,他就把拳头打在他身上。

&ep;&ep;对只有五岁的谢峦,侍卫说,滚远点,都是因为他,才影响他以战功封侯拜相。

&ep;&ep;原来,母亲知他心喜侍卫,上战场危险自不必说,母亲让大哥撤下他,让他一直做后勤。

&ep;&ep;一直做一个陪小孩玩的废物。这句话,是侍卫的原话。

&ep;&ep;许多年过去,他已经淡忘侍卫的长相,但侍卫那时的狰狞、愤慨、无力,随着他年岁越长,却越来越影响他。

&ep;&ep;侍卫恨他。

&ep;&ep;他盯着他的眼神,从一开始的恭敬喜爱,到现在的厌恶恶心,仿若他是一块茅坑里的臭石头。

&ep;&ep;末了,侍卫威胁他,不准把事情说出去,不然,他有能力杀掉谢屿。

&ep;&ep;谢峦一直顺风顺水,从没受到过这么大恶意,躲在被窝里哭得枕头都湿了,在大哥和母亲的几番追问下,他还是把事情说出来。

&ep;&ep;之后,他再没见过侍卫。

&ep;&ep;隔年上元节,谢峦和二哥出门玩耍时,意外看到侍卫,他和他婆娘摆摊卖馄饨,因吃酒的事,和那妇人当众吵架。

&ep;&ep;那狼狈的样相,没人知道,就在数月前,他还是侯府风光的侍卫。

&ep;&ep;他永远失去往上爬的机会。

&ep;&ep;眼看着,侍卫开始打他婆娘,谢峦去抓谢岐的手,谢岐自幼看不得女子被打,立刻叫人上前,救下那可怜的妇人。

&ep;&ep;于是,侍卫也发现谢峦,瞬时,他拿着案板上的菜刀,冲过来,面如鬼煞,喊:

&ep;&ep;“都是你害了我!我杀了你!都是你们,你们这些人都得死!”

&ep;&ep;尖叫声,血液喷溅。

&ep;&ep;那男人疯了,见人就刺砍。

&ep;&ep;后来怎么回去的,谢峦已经忘了,他浑身发热,躺在床上两天,才渐渐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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