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在距她十米远的山坡上,撒了一地的草药,柳荫躺在那里,睁着大大的眼睛,小小的酷似母亲的脸上带着悲痛和震惊,身下的血红得像欲开的映山红。
&ep;&ep;“阿娘,我明天和姐姐一起去采草药。”
&ep;&ep;“柳荫别添乱,你还没认全草药。”
&ep;&ep;“哼!阿娘你净摧毁我在柳杨面前的威严!”
&ep;&ep;一九四五年二月初一,陆雁农与女儿柳荫殇。
&ep;&ep;柳源伤重,被抬到山下医治。
&ep;&ep;姚红英失踪,在一片兵荒马乱中,没有人知道她往哪里走了,同时失踪的是柳源和陆雁农的幼子、尚在襁褓中的柳松。
&ep;&ep;陆雁农和柳荫落葬那一天,柳源挣扎着被抬上了山,看着一大一小两具薄棺在柳母身边入土,他已经不知道今夕何夕,似乎还在昨天,爱妻娇女憨儿都在面前笑语盈盈,一转身,他与她们天人永隔,身边只余一个儿子茫茫然不知世事。他紧紧攥住妻子的棺沿,心中剧痛如刀绞。这不是真的。
&ep;&ep;这不是真的。康锦言的眼角渗出一丝血。山居三年,她与雁农姐既像姐妹师徒,更是知音,她不会的,她教她,她曾失去的,她给她温暖,她从来没有说过她对陆雁农的依恋和依赖,一直以为就算以后分开,也能鸿雁往来,年年相聚,可是谁知道只不过一眨眼,竟然一世永别。
&ep;&ep;还有,小小的、古灵精怪的柳荫,喜欢粘着她,喜欢絮絮叨叨,明明昨天还在听她得意洋洋地说:“阿爹说的,弟弟就是用来欺负的!”可是这一具小薄棺,却葬了她灿烂的未来。
&ep;&ep;康锦言跪在陆雁农和柳荫面前,她发誓,字字铿锵,斩钉截铁:“雁农姐,你在天上看着,是谁造成这一切,天涯海角,我康锦言一定不会放过她!”
&ep;&ep;柳源浑身一震,他看向康锦言。
&ep;&ep;那天晚上,当姚红英说出那句话“阿洛哥哥,你能把柳松送给我吗?他长得真像你”之后,柳源过了许久才拒绝,他说:“英儿,你需要的是忘掉以前的事情。你放心,你有什么难处,我和雁农都会帮你。”
&ep;&ep;姚红英呆了很久很久,才一声冷笑:“帮我?我什么都不要你们帮,只要你们帮一件事,帮我哥哥活过来。”
&ep;&ep;姚红英瞪着他:“你知不知道,你还没跟陆雁农在一起的时候,哥哥就喜欢她;哥哥上医学院是因为她学医,希望中西医结合;哥哥明知道你们在一起了,还给她做了这么多的笔记要达成她的心愿。你们要结婚了,哥哥是太伤心了吧,他就去从军了,他竟然不顾爹娘不顾我,去从军了!”
&ep;&ep;那些往事一下子全部涌进心头脑海,怎么能忘,怎么会忘,柳源艰涩地看着姚红英,那是他最好的朋友,一腔深情如许。
&ep;&ep;姚红英哀伤地说:“你知不知道,那年寒假,哥哥临走抱着我流眼泪,哥哥的眼泪,一大颗一大颗地掉在我脸上,我以为他是为了我伤心,我后来才知道……从那时候到现在,哥哥就再也没有回来过。他不会再回来了。”
&ep;&ep;她抬起头,一个字一个字地说:“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憎恨陆雁农。我恨她。从那个时候起,我就一直憎恨她。”
&ep;&ep;康锦言低头看着渐渐被泥土掩去的棺木,轻声说:“柳大哥,她恨雁农姐,是因为她得不到你。”她不是为了她哥哥,她是为了她自己。
&ep;&ep;陆雁农从头至尾不知道姚启德的心意,但是陆雁农从头至尾占据了姚红英生命中最重要的两个男人的心。如果说因为姚启德生恨,那恨意也远远不及夺走柳源的恨。因为姚红英自始至终爱恋柳源。
&ep;&ep;那样的恨,在看着柳源陆雁农一家和乐融融时,达到了顶点。那原该是她的幸福,因为陆雁农的存在,成为了泡影。她要陷害陆雁农,就算同归于尽,她也要陆雁农死。她得不到的,她也别想有。
&ep;&ep;姚红英看着陆雁农的眼神,从来没有半分笑意。康锦言在那个晚上才终于明白了为什么自己始终没有办法和姚红英接近。
&ep;&ep;柳源的枪伤在四个月后痊愈,但丧妻和失去子女的打击让他迟迟不能恢复精神,村民们感念陆雁农舍身的恩德,对柳源和柳杨照顾有加,田地耕种都帮手做了。康锦言默默地照顾父子两人起居,洗衣做饭,教柳杨识字。有时上山采些草药焙制了下山去卖,换些日常用品。
&ep;&ep;日本人已经撤走很久,山上山下很多难民都已经开始收拾返家。其实很多地方都是日本人扫荡时逃走暂避,日本人走了就回家,像柳源他们的情况并不多。
&ep;&ep;柳源却似乎并不想离开,山村的墓地离家都并不远,他时时去陆雁农的墓前坐着,一坐就是半天。
&ep;&ep;那天康锦言带着柳杨去叫柳源回家吃饭,有村民大呼小叫地跑来说:“康姑娘,有人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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