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赵黎昕从小就知他与旁人不同。
他明明是个男子,却要身着女装示人。赵家乃御赐的绣家,向来都是女子当家;为了争夺家主一位,他爹将他男扮女装,推到风口浪尖上。
因为他害怕生了一个男孩儿,家主会另结新欢。
赵黎昕没有告诉对方,曾经他随娘亲面见圣上时,高高在上的天子将娘亲拥入怀中,然后亲耳听到对方喊了一声乖乖,接着又亲昵喊他的小名。
他怀疑府里的爹并非是亲爹,可没什么所谓,那人待自己又不好,这么一顶大帽他才不会说出来。
(2)
从记事开始,赵黎昕为数不多的记忆就是被关在一方院子里学习刺绣,但凡他有点不好便会被娘亲劈头盖脸地痛骂,而他的爹在一旁冷眼旁观,待对方走后下的手更狠了。
身上的痛已经开始麻木了,他盯着面前倚靠在墙头隔壁院的树,然后看到有个脑袋悄悄地探了出来。一时兴起,他突然嚎叫了起来,把对方吓得一缩头人快速就消失不见了。
同样被吓到的还有正在打他的人,对方的身体颤了一下,骂他不思进取不求上进后,将他的绣品扔在地上,还特意用脚碾了几番才离去的。
他面无表情地捡起地上的绣品,看着那人的背影,视线却盯着对方的脚踝。
刚刚那人是不是左脚踩完右脚接着了?
还是都挑断吧。
(3)
隔壁家的主人是新搬进来的,听说里头还是个先生,是教宫里皇子的那种。好几次,他在院子绣绣品的时候,总能听到那里磕磕绊绊的读书声,紧接着是个男子暴躁如雷的吼叫声。
他从未见过那家的主人,就连那个孩子也是上次匆匆一瞥,未能看清。
真好啊。赵黎昕心里感慨道。
女子无才便是德,所以他被勒令不能去触碰书本,更不能上学堂听先生讲课。自从隔壁换了主人之后,他每天最大的乐趣就是听隔壁那不顺畅跟要断气似的读书声。
嗯,见对方那么好玩,他是不要吓走对方为好。
(4)
曾经隔壁住的是个有钱的老头儿,见他娘的美貌便起了色心;哪知道对方还是个变态,老的还没到手,连同小的一起肖想了。
对方爬墙头的事他没说。
包括他用绣剪子废了对方的事情也是。
对方自然也不敢声张,不成要跟外人说自己是肖想隔壁的女童然后被废了命根子吗?那人顾及脸面,为了名声自然不会做出这么愚昧的事情来。
可这还没完,赵黎昕用攒下的钱收买了对面府里的小丫鬟,让人散播府里闹鬼的事,还晚晚去吓那老头儿,好让那人能与“女鬼”夜夜笙歌。
想来那老头也是亏心事做多了,连夜就搬走了。然后过了很久,就是隔壁的现主人搬进来了。
那天他坐院中时,听到墙那头的阵仗,还听到了某个童稚的声音里微弱,带着惶恐:“爹,我听说这院里闹鬼,我们真的要搬进这里吗?”
接着他听到那人的痛呼声,那位夫子冷哼了一声:“君子坦荡荡,若不是干坏事,你怕什么?”
好一句君子坦荡,他想若机会不妨去吓一吓隔壁的孩童似乎也不错。
(5)
过了一年又一年,邻里的读书声伴着四季穿过了墙头。
赵黎昕听着对方从断断续续到目前为止已经能够非常流利,也不知是看的还是背的,反正他从未越过那墙头见过对方。
晚上的时候那人还在院子里朗朗念着,他偷偷地坐在树下,听着对方声音越来越大,然后被那位先生揪着耳朵大骂:
“白日/里不见你这般积极,一到晚上就扰人清梦,你还让不让我和你娘睡了?”
那头的声音连连讨求,听着颇为滑稽,树上的花儿掉在他的身上,忍不住陪着他一起笑了。
真有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