足足一炷香的时间,清乐殿的“家宴”上,四人相对而坐,却终无一人言语。甄依自不必说,这是长姐过世后第一个诞辰,从醒来便心内凄凄,即便有圣驾相伴,也难打起几分精神,如今把话挑明,更是悲从中来,无心其他;而高世荣虽与甄翊并无夫妻情分,可怎么说这位从小一起长大的堂妹也是他的发妻,尸骨未寒时,竟赶着她的生辰求娶另一个女人,即便是他已决意不在此事上违拗父亲的意思,此时也难免又愧又悔;至于赵构,不发一言不过是以静制动罢了。高渊今日步步紧逼言语咄咄皆在他预料之中,而挑了这样一个日子为的就是能迎头浇他一盆冷水。但赵构与高渊打了这么多年交道,也深知这点良心上的谴责不过是暂时的停战牌。他只是好奇,高渊为了这门亲事,到底愿意走到哪一步...
“说起翊儿这孩子啊,老臣心里就疼成一团...”
高渊终想好了说辞。
“她是舍妹的第一个孩子,又从小伶俐懂事,像极了她娘儿时的模样,私心讲,在这几个外甥里臣最偏疼于她。每年生辰,一次不落地早早给她备上贺礼、千里迢迢地找人送去甄府。她十五岁那年,及笄礼上戴的翡翠簪还是先妇当年陪嫁过来的祖传宝...”说着,从宽袖里哆哆嗦嗦地拿出了一支宝色耀人的发簪,通透清亮的冰种翠触手生凉,纤细的簪体上缠覆着细腻繁复的枝叶,延伸而上于簪头出开出两朵雍容华贵的并蒂牡丹,花蕊上点着玛瑙,花瓣緣描着赤金,就算是一向不好奢饰的赵构,目光也不由地留恋在这支小小的翡翠簪上。
“先妇临终前嘱咐过...这簪子是要传给高家少夫人的。翊儿与世荣的婚事是从小订下的,本来是多好的天作之合。只可惜啊...”高渊的语调渐渐冷了下来,“姑娘家人大了,心也散了,竟耐不住空闺寂寞,与家仆私通,坏我高家门风。”他的目光扫过对面默默拭泪的甄依,停在高世荣的身上,“即便是看在舍妹的情面上,让她葬在了我们高家祖坟、进了宗氏祠堂,可在老臣这心里,如此自毁清白、累辱父母的女子早已不配做我高家妇。”
一番话毕,甄依早已掌不住哭出了声,而高世荣心里则反倒清净了不少。左右今日父亲是铁了心了,既如此,便长痛不如短痛罢。
“嗯..高家是百年大族,门楣高、家规严,一般女子自是不配做高家少夫人。”赵构颇为赞同的点了点头,却又突然蹙眉道:“可是小妹赵环靖康年时曾被金人掳走,咳..这清白二字怕是...”他顿了顿,确保高渊领会了言下之意,方道:“怕是她配不上先夫人的这根宝簪了。”
“皇上言重了,这让老臣和犬子如何承受得住呢?”高渊见皇上似是有松口之意,忙又换了副嘴脸,笑道:“靖康国难,那是整个大宋之劫,怎能怪罪于公主一人身上?再说被俘宗室皇亲数以千计,唯小长公主一人九死一生安然归来,那是上天额外降了福祉庇护。臣再次恳请皇上,为小长公主与世荣赐婚,臣也能尽早迎了这份天降的祥瑞回川御敌。有公主福泽保佑,我西蜀良将定会如虎添翼,退金贼于千里之外1
“朕如何不想啊..高卿..”赵构轻轻推开高渊高举着那支翡翠簪的双手,为难地道:“可你也要为朕考虑,李家掌管着神武军的精锐,无异于手握临安城内外的命脉。西南战事固然要紧,可朕也不能伤了这给朕看家护院之人的面子埃再说那李湮,文采倒是不能和世荣比肩,可七岁从军,为国尽忠,如今是战功赫赫的大宋第一少将军,而世荣却连自己的府衙还未去过一次...这两相一比,高下自见,若朕真的将环儿许给了世荣,偏袒西蜀之意便太过明显了,难免惹得临安城内的武将心寒。”
一番说辞讲得行云流水,原是与昨日对李家父子说得大同小异,只不过将高世荣与李湮二人倒置而已。李巍是地道的戎马之人,不善言辞,几句话便被驳得偃旗息鼓。赵构心知高渊一向圆滑老道,断没有李巍那般好打发,可还是故伎重演,想试试他还有和招数应对。
“高卿啊...你看,不如这样。”赵构接着道:“你两家呢各退一步,先把这桩亲事按下。毕竟大敌当前,人心不稳。爱卿先回蜀御敌,李巍呢,也仍旧回淮东巡视,等金人退了,朕再从长计议。”他笑着指了指甄依,又道:“一家人,朕也说些体己话,朕这心里早就看好了世荣。要不是李巍横插一杠,哪至于拖到今日呢。爱卿放心,待金人退了,朕定厚赏高家军上下,到那时再行赐婚,名正言顺,料想李巍也再挑不出什么理了。”
“如此说来,皇上举棋不定无外乎是为着李家?”
赵构似左右为难般点了点。
“那臣有一言,皇上便不得不听了。”高渊忽得挺身而立,又重重跪在了赵构的正前,双手叠交而举,一字一句地道:“李府少将军,私通后母,暗结珠胎,不孝不悌,品性顽劣,本就不堪为驸马之选1
一言已出,语惊四座。高世荣瞠目惊舌地瞪着跪在地上的父亲良久,猛然想起自己确曾将李泠酒后之语一一转述,可这珠胎暗结一说,显是已抓住了铁证,父亲究竟是何时布好了机关,又是谁一时不慎,漏了马脚....
赵构沉吟半日,方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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