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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是这么回事儿”,高夫人讪笑了一下,端起小条案上的茶碗轻抿了一口,一边缓缓地放下一边说:“冷不防地听画眉回说衙门里抬回了一顶小轿子直接从后门进来了,妾身还以为......”

甄采明白夫人在担心什么。当年的柳氏就是有了身孕后不声不响地从后门抬了进来,这是甄家夫妻永远解不开的死结,既然解不开,还是绕着走为妙。

甄采起身踱步至窗前,高夫人的正房庭院里只有牡丹一种花,什么景玉、姚黄、烟绒紫,品种各异色彩斑斓,但那番盛景只在夏日,如今寒冬腊月满庭皆是白茫茫地一片,了无生机。牡丹向来是正室的象征,甄采分明记得柳烟儿进门前这院里还养着几株腊梅的......

“夫人把那个女子安置到了何处?”

“妾身不知这女子是何身份,也不敢太声张,就暂时安置在花房里了。那里僻静少人,炭火又足,苦不到她。”

甄采盯着满庭的白雪良久,突然说道:“夫人随我一同前去看看这位柔福帝姬如何?”

李静善此时已将这花房打量了个遍,不大不小的空间,装饰极为简洁却大方自然。在这里花草是主。种在盆里的,长在地上的,缠在梁上的,都肆意地生长着、茂盛着,很少有人为可以修剪的痕迹,都是随性自然,依天顺道的。再看这房里的花儿,多是梅花,黄梅、白梅、红梅,单瓣,复瓣的,还有几株北地少见的六瓣梅。

静善爱梅,许是生在寒冬的缘故。但她独爱红梅,独爱在寒风暴雪中傲然绽放的红梅。且不喜呼喇喇开成一片的红梅,那与大日头底下俗不可耐的芍药月季也没什么分别,只一味地以色取胜、以多为王,无人在意每朵花的姿态,远远看上去大同小异地美就好了。静善暗暗地想着,若能忍那种活法,她此刻亦不会在这儿了。

房外传来了一阵在雪地行走的嘎支支的声音,有人来了,不止一人。静善忙坐到窗下小圆桌旁唯一的一把靠椅上,摆出喜儿说过的帝姬该有的坐姿,她们还曾玩笑着扮过主仆,这应该不难。

门开了,先进来的是一个老先生,深褐色的巾布束发于顶,身着一件暗黄色布夹袄,外面披着茶褐色绸面对襟直?,一副大儒气派。紧跟着进来的那位是高夫人,才进府时已见过,那想来这位老先生就是甄大人了。

静善不动声色地仍坐在椅子上,并不起身。抬头向着甄大人微微笑道:“甄大人果然清廉,家里来客只能到花房一叙,想是正厅太过狭窄容不下环儿。”

甄采此来只携夫人一人,并未带侍从。这花房中只一张靠椅,而眼前这女子丝毫没有起身的意思,甄采只得立在她面前微微躬身。他打量着眼前的女子。

不得不说确有过人之姿。浓而细的两道弯眉,大而有神的的一对杏核眼,高而挺直的鼻梁,,饱满小巧的樱桃嘴,怎么看都是让人惊艳的尤物。据说柔福帝姬曾以倾城美貌博得徽宗盛宠,艳名一度为金人所知,眼前这女子的容貌倒也配得上这些前朝的传说。

“你自称是柔福帝姬,可这柔福帝姬两年前就被金人掳走至今音讯无,为何会出现在我蓟州境内,又为何沦为匪眷。”

女子闻言红了眼圈,抽泣不止,柔声道:“那是国难,不仅对环儿、它给整个大宋国都留下了此生难忘的耻辱与伤痛,大人不提也罢。环儿是趁金人不备逃了出来,几经辗转最后为匪冦所掳。环儿失节,无颜再见皇兄,若非韩将军要将我当成匪眷处决,环儿也不愿承认身份,给皇家带来耻辱。”

一旁的高夫人闻言不禁心有所动。她妹妹高愿本是太子的侍妾,靖康元年新皇登基后才封了贵嫔,正是苦尽甘来的时候,却在劫难中被金人掳走,杳无音讯。如今看着眼前的女子哭得伤心,怎能不感伤,正欲上前抚慰,忽闻甄采又开口道:“姑娘连帝姬的乳名都清楚,那帝姬的生母韦贤妃所居哪处宫殿,姑娘也一定知晓吧。”

女子一边用袖子拭去泪水,一边回道:“大人说笑了。环儿生母是王贵妃,自小长在同源殿,没福气托生在韦贤妃娘娘的清霖殿做皇兄的同母胞妹。”“姑娘今年芳龄几何?”“环儿刚满十八岁,比皇兄晚生了四年。”

甄采实在不知再问些什么了,他常年在蓟州任职,宫闱之事所知甚少,这女子虽是对答如流可还是没有铁证。沉吟片刻后,甄采直了直身子,低头对着这女子说道:“本官已派人去会稽行宫上报圣上,想来不久后宫里自会有人来证明姑娘身份。这段时间姑娘就暂居我府上。然而姑娘身份实在尴尬,非主非奴,对外就说是夫人娘家的远房侄女,跟在夫人身边,饮食起居一应由夫人照料即可。”

女子闻言,并没有异议。缓缓站起身,低头曲身,双手握在胸前,轻声道:“大人信不过环儿也是自然,一切凭大人安排便是。”

甄采作势假扶了一下,又转头对高夫人嘱咐道:“有劳夫人了,不要亏待了这位姑娘。”高夫人颔首应了下来。

北风刮得又紧了起来,纵是暖意盎然的花房也有了几分凉气。

“老爷,这就回去吧,怕是又有一场大雪啊。”

“我还要回一趟衙门,晚饭的时候回来。夫人先回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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