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巍递的虽说是密奏,可高家父子当日午后便已能将奏章文背得一字不差了。只是高世荣凭得是他过目不忘的脑力,而高渊则是咬牙切齿得翻来覆去地把李巍的字字句句磨了一遍又一遍。次日一早,文华殿朝堂之上,索性一不做二不休,当场跪求圣旨赐婚,一来给还在府里休养的李巍打了个措手不及,二来也彻底让这件明里暗里议论了数月的“密闻”彻底翻到赵构的御案之上--装聋作哑的太极功夫,由此便再行不通了。
圣上在文华殿上的脸色看在满朝文武眼里,任谁都要打个寒颤。若说这位福国长公主,恩宠显赫自是大宋开朝九代以下独一份,被高家这般手握兵权的封疆豪族盯上原在情理之中,李府这样的军中新贵跃跃欲试也算胆略可嘉,只是这般强拉硬拽地逼着皇上匆匆给自己的亲妹定下婚事,纵使一时尊荣当真可偿日后雷霆余怒吗?
“短视之辈,理他们做甚1
高府私宅里唯一的书斋,如今自是高渊占着。来来往往的访客也从与高世荣相厚的诗酒风流客换成了吃了高家香饵的达官贵胄,从其那斋后竹林时而飘来的沁人清香也早被朱紫铜臭驱得一丝不剩。高世荣看着房间里被父亲蛮横改动过的布局,不自在地挪了挪身子,避开高源的怒不可遏的视线。
说来奇怪,记忆里父亲总是喜怒不形于色的样子,背着手在院子里遛上一圈,反身便是三下五除二的破局妙棋。就算是求娶长公主一事上没少碰皇上的软钉子,可也一直不急不缓。一面暗中厚礼送入辅国公府,一面又命自己结交曹晟,力求赢得大长公主一臂之力。一切如渠底暗流,紧锣密鼓又按部就班。可自从李巍归来,父亲就像里外换了个人一般,几次三番在属下面前失态地怒骂李家祖宗三代,又毫不避讳地频频出入内宫走动,一副卯足了劲要和李巍拼个鱼死网破的架势。他本是争强好胜的脾气,这点高世荣只瞧着自己便能懂,百思不得其解的只是为何一个小小左都统、当年在自家军中鞍前马后的副官,能逼得父亲使出浑身解数...
“世荣...”高渊打量着儿子,眉眼忧思萦绕却还是挡不住天成的俊逸飘然,世代单传、得子如此,却已是上天眷顾了,想到这一层,迟疑间心下不禁多了一丝安慰,烧到喉口的怒火也强行压下了三分,“唉,你虽也不小了,但多年独自在外闯荡,朝堂上的事,难怪不明白。咱们家说是世代贵胄,却也是经过大起大落的府门,几次萧条冷落,还不都是为着失了朝堂里的牵扯、白成了西南边陲的一枚弃子!你祖父深谙此道,当年太子和郓王争斗之时才孤注一掷地送了你小姑入太子府。谁料而后国破遭劫,万般筹算一朝尽付东流。如今上天护佑,新朝甫立,为父身为一族之长,怎能不为宗庙后事打算?你不是不知道川北陕南当下战事如何胶着!吴玠一己之力再勇也不能化成千军万马阻挡金贼铁骑,咱们高家养蓄多年的精锐朝夕间便是大宋最后的利刃。为父绝非叛国宵小,断做不出临阵倒戈之事,想来你也心知肚明。可这场恶战既然注定要押上我高家上下性命,为何不趁此机会也逼皇上倾囊相陪!金山银山我川蜀宝地看不进眼里,唯有一个实打实的皇室血脉流入我高家才治得了为父夙夜不寐的心疾。更何况这位小长公主深受两朝天恩,迎她入门,我高家就算再在西南偏居百年,也是皇室第一层亲族贵胄!这些...”
“这些我都明白。”高世荣清冷的声音像是给高渊眼里燃得正旺的锦绣前程泼了一盆凉水,“可父亲常出入后宫,怎么就听不到满大街传遍的闲言碎语,再不济晏贵嫔也能透露一二,皇上对小长公主,只是长兄对幼妹的疼惜之情吗?父亲如此强逼圣上忍痛割爱,就不怕大战一过,引来灭门之祸。”
“大战后,高家便是大宋第一功勋将门,又有圣上心头挚爱为质,试问谁敢妄动!"
“为质?”高世荣只觉后脊一股冷气陡然窜起,腰身随之挺得僵直,若只为攀龙附凤,老到如高渊,怎会如此近乎疯狂地力促此事。金贼铁蹄踏破山河自是玉石俱焚,可一旦侥幸获胜,这护国救主的百世奇功便要落到高家一门之内。皇上自刘苗兵变之后便对武将多了扣心结,眼下有求于高家之时尚且处处小心忌惮,他日利刃入鞘,难保没有兔死狗烹之事。“父亲思虑深远,世荣受自愧不及。”心不在焉的恭维于血亲而言,总是透着几分疏远,可常年分隔两地的高家父子仿佛只习惯于这般类似官属般的相处模式,“可圣上其人其事,父亲虽远在西南,怕也无一不了如指掌。哪里是会轻易被骨肉血脉牵制之人。金贼有二圣为质尚不能奈何于他,区区一个庶出的小长公主,他日当真能护我高家周?父亲未免也太一厢情愿了。”
“你当真如此想?”高渊的目光从窗外收回,越过满室袅袅香雾,轻飘飘地落在高世荣的身上,却像是结结实实地烙出了碗大的伤疤,“依儿几次家信,虽没明说,可我也能察觉出于小长公主的事上,你似是下了些不太寻常的功夫。前番进宫,你小姑和为父的想法更是不谋而合。”他迅速扫了一眼紧闭的窗门,不自在地压了压嗓音,道:“若非一早知道你和杨青...还当真以为你对公主有爱慕之心。可既没有男女之情,又为何与她如此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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