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在绿荫月影底下,朗日和风之中,或急雨飘雪的时候,牛先生必要说他的真言,“啊,拉夫斯偏!”他在三百六十日中,少有不说这话的时候。
&ep;&ep;暮雨要来,带着愁容的云片,急急飞避;不识不知的蜻蜒还在庭园间遨游着。爱诵真言的牛先生闷坐在屋里,从西窗望见隔院的女友田和正抱着小弟弟玩。
&ep;&ep;姊姊把孩子的手臂咬得吃紧;擘他的两颊;摇他的身体;又掌他的小腿。孩子急得哭了。姊姊才忙忙地拥抱住他,推着笑说:“乖乖,乖乖,好孩子,好弟弟,不要哭。我疼爱你,我疼爱你!不要哭。”不一会孩子的哭声果然停了。可是弟弟刚现出笑容,姊姊又该咬他,擘他,摇他,掌他咧。
&ep;&ep;檐前的雨好像珠帘,把牛先生眼中的对象隔住。但方才那种印象,却萦回在他眼中。他把窗户关上,自己一人在屋里蹀来踱去。最后,他点点头,笑了一声,“哈,哈!这也是拉夫斯偏!”
&ep;&ep;他走近书桌子,坐下,提起笔来,像要写什么似地。想了半天,才写上一句七言诗。他念了几遍,就摇头,自己说:“不好,不好。我不会做诗,还是随便记些起来好。”
&ep;&ep;042
&ep;&ep;牛先生将那句诗涂掉以后,就把他的日记拿出来写。那天他要记的事情格外多。日记里应用的空格,他在午饭后,早已填满了。他裁了一张纸,写着:
&ep;&ep;黄昏,大雨。田在西院弄她的弟弟,动起我一个感想,就是:人都喜欢见他们所爱者的愁苦;要想方法教所爱者难受。所爱者越难受,爱者越喜欢,越加爱。
&ep;&ep;一切被爱的男子,在他们的女人当中,直如小弟弟在田的膝上一样。他们也是被爱者玩弄的。女人的爱最难给,最容易收回去。当她把爱收回去的时候,未必不是一种游戏的冲动;可是苦了别人哪。唉,爱玩弄人的女人,你何苦来这一下!愚男子,你的苦恼,又活该呢!
&ep;&ep;牛先生写完,复看一遍,又把后面那几句涂去,说:“写得太过了,太过了!”他把那张纸付贴在日记上,正要起身,老妈子把哭着的孩子抱出来,一面说:“姊姊不好,爱欺负人。不要哭,咱们找牛先生去。”
&ep;&ep;“姊姊打我!”这是孩子所能对牛先生说的话。牛先生装作可怜的声音,忧郁的容貌,回答说:“是么?姊姊打你么?来,我看看打到哪步田地?”孩子受他的抚慰,也就忘了痛苦,安静过来了。现在吵闹的,只剩下外间急雨的声音。
&ep;&ep;(原刊1922年4月《小说月报》第13卷第4号)
&ep;&ep;山响
&ep;&ep;群峰彼此谈得呼呼地响。它们的话语,给我猜着了。这一峰说:“我们的衣服旧了,该换一换啦。”那一峰说:“且慢吧,你看,我这衣服好容易从灰白色变成青绿色,又
&ep;&ep;从青绿色变成珊瑚色和黄金色,——质虽是旧的,可是形色还不旧。我们多穿一会吧。”正在商量的时候,它们身上穿底,都出声哀求说:“饶了我们,让我们歇歇吧。我们底形态都变尽了,再不能为你们争体面了。”“去吧,去吧,不穿你们也算不得什么。横竖不久我们又有新的穿。”群峰都出着气这样说。说完之后,那红的、黄的彩衣就陆续褪下来。
&ep;&ep;我们都是天衣,那不可思议的灵,不晓得甚时要把我们穿着得非常破烂,才把我们收入天橱。愿他多用一点气力,及时用我们,使我们得以早早休息。
&ep;&ep;(原刊1922年4月《小说月报》第13卷第4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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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ep;荼
&ep;&ep;我常得着男子送给我的东西,总没有当他们做宝贝看。我的朋友师松却不如此,因为她从不曾受过男子的赠与。
&ep;&ep;自鸣钟敲过四下以后,山上礼拜寺的聚会就完了。男男女女像出圈的羊,争要下到山坡觅食一般。那边有一个男学生跟着我们走,他的正名字我忘记了。我只记得人家都叫他做“宗之”。他手里拿着一枝荼
&ep;&ep;,且行且嗅。荼蘼本不是香花,他嗅着,不过是一种无聊举动便了。
&ep;&ep;“松姑娘,这枝荼
&ep;&ep;送给你。”他在我们后面嚷着。松姑娘回头看见他满脸堆着笑容递着那花,就速速伸手去接。她接着说:“很多谢,很多谢。”宗之只笑着点点头,随即从西边的山径转回家去。
&ep;&ep;“他给我这个,是什么意思?”
&ep;&ep;“你想他有什么意思,他就有什么意思。”我这样回答她。走不多远,我们也分途各自家去了。
&ep;&ep;她自下午到晚上不歇地弄那枝荼
&ep;&ep;。那花像有极大的魔力,不让她撒手一样。她要放下时,每觉得花儿对她说:“为什么离开我?我不是从宗之手里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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