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各自练习曲乐,到黄昏时才回府。
贺瑶带着从街上买来的酥点,兴冲冲来寻元妄,“小侯爷!”
她推开门,少年郎弱不胜衣地倚坐在窗边,披着件天青色斗篷,正对着晚霞翻看史书,灿烂的霞光映照在他苍白的面颊上,即便在病中也昳丽生辉。
他可真好看呀……
贺瑶连声音也柔和许多,“今日出去玩,回来时瞧见路边有卖金丝芙蓉糕的,想着小侯爷大约从未尝过洛京的糕点,因此买了些给你送来。”
“多谢贺小娘子。”元妄虚弱地咳嗽一声,“让你破费了。”
贺瑶在他对面坐了,怕他在府里孤单寂寞,于是挑了有趣的事说给他解闷儿,“我今天还遇见了一个吹笛子的家伙,你不知道他吹得有多难听,像老妪哭坟,又像乌鸦嚎丧。我活了十四年,还从没听过这么难听的笛子呢!幸好桃花宴上要与我合奏的人是小侯爷不是他,否则,我定要羞耻的投湖而死了!”
元妄挑了挑眉,心想巧了,我今儿也撞见个小娘子,琵琶弹得一塌糊涂,不知道的还以为她在弹棉花。
他笑道:“贺小娘子琴棋书画样样精通,我虽然没听过小娘子的琵琶,但定然宛如天籁。”
“哪里,小侯爷的笛子才是天籁之声呢!”
两人互相夸奖了片刻,贺瑶才意犹未尽地回自己闺房。
穿过回廊时,余霞在少女红润的面颊上晕开胭脂色,她清亮亮的杏子眼泛着莹润水光,像是蜻蜓害羞掠过水面时留下的涟漪。
她蹦蹦跳跳,暗道虽然起初和小侯爷相处起来很累,可如今渐渐熟悉,小侯爷倒是比她遇见过的所有小郎君都要温柔惊艳,相处起来很舒服不说,还总是夸她,怪叫她害臊的……
“姑娘。”
回廊尽头,春浓忧心忡忡地注视贺瑶。
贺瑶回过神,不自然地摸了摸自己的辫子,“怎么啦?”
春浓责备道:“姑娘一回来就去探望小侯爷,莫非是喜欢上他了?姑娘如今变了,从前总是提起魏家郎君,如今一整日也不曾提起一句,反而常常记挂小侯爷,还特意买了芙蓉糕给他送去……”
贺瑶一时无言。
春浓这语气,怎么好像她红杏出墙似的?
她想了想,故作难过道:“我倒是想和九卿哥哥亲近,可他总是不理我,也从未说过爱慕我、喜欢我这些话,可见他待我,与待其他妹妹是一样的。春浓,我非得听他亲口说出喜欢我,我才信他的心意。”
春浓为难地咬了咬嘴唇,“这……”
晚霞的余晖从少女的袖角滑落。
贺瑶在夜色中微微一笑,独自回了闺房。
贺瑶练了整整一个月的《高山流水》,在阁楼里弹奏的最后一遍终于让东郭先生满意地点了头。
老人轻抚胡须,“正所谓天道酬勤、勤能补拙,小娘子的功夫未曾白费,这一曲《高山流水》,已有些古意了。”
贺瑶弯起清亮亮的杏子眼,“先生,比起洛京城那些有名的曲乐大家,我弹得如何?我小小年纪能有如此成就,是不是当世难得的天纵奇才?”
东郭先生嘴角微微抽搐。
见过活泼骄傲的小娘子,可是骄傲到这个份上的,面前这位还是头一份。
他虎着脸道:“骄兵必败,弹琵琶也好、做人也罢,都得时时保持谦逊的姿态。小娘子在音律上并无天赋可言,能弹到这个程度,是刻苦勤奋的缘故。但愿小娘子在别的方面也能刻苦勤奋,将来才能有个好前程。”
贺瑶争辩道:“我不是懒惰的人,我在练枪方面可勤奋了,我的红缨枪耍得极好,就算是军营里的将军,也未必挑得过我!只是洛京的女子以文静婉约为美,就算我再有本事,也不敢在人前显摆,否则,那些小娘子和小郎君都不敢亲近我了……”
话到最后,她抱紧琵琶,语气不由自主地透出遗憾。
东郭先生想了想,认真道:“世间的美,从不止一种形态。春日的百花固然很美,但冬夜的朔雪不也很美?文静婉约固然很好,可骁勇善战何尝不是另一种美?何必为世俗禁锢,人生短短几十载,活出自我就好。”
贺瑶愣住。
不在意他人的目光和评价?
舍弃所谓的高门淑女,做回原本的自己?
可那样的自己,不喜舞文弄墨只爱舞刀弄枪,那样喊打喊杀的自己,真的会受小娘子们欢迎,真的会有小郎君喜欢吗?
东郭先生摆摆手,“老朽能教你的都教了,你走罢。”
贺瑶看着他开始收拾琴案,郑重地作了个揖,才告辞离去。
她走后不久,东郭先生又考了元妄的笛子。
“你的心里藏着戾气和杀戮,因此吹出来的曲子并不纯粹干净。”东郭先生打量少年的眉眼,“你想杀谁?”
元妄保持微笑,“不过一首曲子而已,先生就能听出杀气了?”
东郭先生不与他争辩,淡淡道:“你的名字很好,‘空释’,寓意放下、自然,为人也当如此,小小年纪,戾气那么重作甚?”
“空释”是元妄自己原本的名字。
他是个没有名字的孤儿,幼时曾藏身寺庙,靠偷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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