体能普适训练,七天,竟由医师带领。医师叫阿聊,个子不高,穿着白袍,在树荫里立正站着。兜帽几乎遮住了他部的脸,在耳角边星星落落垂着金黄的流苏,顺带着遮住了他修长的四肢。他没有多少话,让他们在太阳底下晒了几个小时,吉儿旁边女孩们的脸也逝去了原来的光彩。黑色吸热,吉儿觉得在这黑色的套子中,她已经成为肉干了。太阳从西边悄悄的走了,这一天的站立也该到头了。
“好的嘛,我看你们休息的也差不多了。”阿聊扬起削瘦的下巴,“起!”吉儿两腿直立,双手不沾地,背部用力将自己从地上拔起来。身边几个女孩费劲地用手撑地也站起来。
一个扎着双马尾的女孩对吉儿左边的女孩说:”她好厉害!“左边的女孩点点头,脑后的麻花辫一甩一甩的。
“动作太慢了。”阿聊摇头,意味深长地看了吉儿一眼,”重新来!坐下!“
黄昏下的老槐树,终于搭起了阴凉。阵阵凉风袭来,吉儿感受到夜晚的降临。
眼前突然发黑,她一惊,晃晃头,又重新进入光明。
”起来!“
啪嗒。
一滴露水滴在吉儿身上。
眼前又黑了。
身边人的感觉,渐渐地,也消失了。
光明不再出现了。
黑了。
黑了。
“有没有感觉到不舒服的?”吉儿模糊的感觉到阿聊在叫喊,“有不舒服的大声喊自己的编号!”那声音好像很远很远。
好晕。
吉儿往后退了一步,紧张地伸开双手想去抓住什么东西站稳身体。双脚站稳了,手上什么都没抓住,吉儿有些害怕,她深深地喘息着。黑暗中仿佛有一只红狐狸微微抬起白色的前爪,跟吉儿打招呼。
“你还好吗?”狐狸突然化作一股青烟消失了。黑色的世界冲击着她的耳膜。左边的女孩剧烈咳嗽起来,吉儿不知道是不是对她说的,她拼命地摇头。
“你把编号说出来,去休息吧。”那个女孩接着说。头要裂开了,好沉。吉儿稳住身体,风吹着让吉儿有些反胃。脑袋里被人装了铁球,一下一下撞击着,滚动着。
吉儿小声念叨着自己的编号,她根本没有力气去喊。
“大点声。”
吉儿提高了声响。有人快步向吉儿这边移动,她开始张开嘴大口喘气。
什么也看不见,什么也听不见,什么也感受不到……
“……b17160305,能听见我说话吗……”那只狐狸又出现了,她摇着毛茸茸的尾巴,水灵灵的眼睛看着吉儿。吉儿向她走过去。
狐狸瞬间低下头狠咬了自己的尾巴,血在黑暗中点染朵朵玫瑰花。狐狸发出一声诡异的笑声,向黑暗深处跑去。“……b17160305,能听见我说话吗……”
b17160305!
能听见我说话吗!
光……
光,有光……是早上了么。
“b17160305,你好受些了吗?”一只手掌扣在吉儿的眼上,火在手掌上喷射着熄灭,手掌被人挪开,吉儿看见自己长大后的脸。她细细打量着,额上有块黑斑,皮肤有些发黑,是更加成熟的一张脸。吉儿伸手去摸自己的脸,发觉那并不是自己的脸,“你看得见我吗?”
能。
吉儿吞咽一口唾沫,点点头。
手掌的主人扶着吉儿的后背把吉儿撑起来:“非常好。”这个人身体向后仰,从高凳上空翻回到地面,兜帽在半空中旋转着,耷拉在白袍子上,动作干净利落。吉儿这才意识到这个人是阿聊,站在树荫里不露脸的人——也是只鬼,纯黑的瞳孔泛不出一点光。
阿聊挽起宽大的白袖,瘦弱的两条胳膊端着架子,他拍拍手,吉儿所在的手术台向下降落,吱吱呀呀,离房间的天窗越来越远。“试试你的耳夹怎么样,别夹疼了。”吉儿下意识去摸自己的两只耳垂。耳垂都已经挂上了流苏,夹得很紧,想必是和阿聊一样的,也没再想要拿下来看看,“鬼,带着这种东西就能看见黑夜里的世界了。”他打开柜子,拿出一罐浑浊的液体,递给她,“这是琉璃糖浆,有助于身体机能恢复。”
吉儿没有接。
他看起来有二十岁出头,若是完好无损地经历了秘部的三年兵役,那他被消除的记忆应该回来了才对。
吉儿想问他关于狐狸的事。她记得鬼族的信仰中有这么只狐狸,那么这只狐狸在这里想要做什么呢。
“你……记忆回来了吗?”
阿聊手中的瓶子向后撤了几厘米,他盯着吉儿。
吉儿见他不说话,便伸手接过药罐子拧开猛喝了一口。糖浆很甜,甜得发腻。
阿聊耸耸肩:“我,没有要回,过去的记忆。”他面不改色,吉儿喝光了糖浆,“你在这休息几天,等好受了再去训练。”他把空药罐子抛进垃圾桶,重新将兜帽扣在头上,“我先走了,听说你左边的女孩吐了血,我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