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梅娘双手合十,呆呆瞧着递到自己面前的这只修长干净的手。
&ep;&ep;抬起头,俊朗的僧人与十年前清俊的少年影子重合起来,那时也是他向年幼的她伸出援手,让她免于饿死。
&ep;&ep;她与空若十年前第一次相见,当时的她是个头发都没多少的面黄肌瘦的小丫头,头次见到如朗月清风的空若,小姑娘天然的羞窘让她不敢伸出自己并不洁净的手。
&ep;&ep;回到现在,梅娘再次看到了他向自己伸手,这次她没有犹豫,搭上了空若的手。
&ep;&ep;两人的手同样温暖,一个白皙如玉一个修长宽厚。
&ep;&ep;守心眉心微蹙,刚要上前就被守一拦住,守一对他摇了摇头。
&ep;&ep;梅娘借助他微曲着身站了起来,很快就放开了他的手,自觉离他远了些。
&ep;&ep;她方才的问题空若为她解答了,一切众生都是有情,佛渡了他们才能成佛。
&ep;&ep;梅娘曾劝过当初想要自毁的他把苦难当做一场修行,可当她尝到千夫所指的滋味时,才知道,如何不在意他人?她与空若本就在这万丈红尘中,如何真的就脱去一身尘埃?
&ep;&ep;她在烟花柳巷中见惯了男人丑陋的嘴脸,她也知道自己的身份注定为人轻贱,所以如今的局面她倒还算能稍微安慰自己,不会比在花楼里任人揉搓的局面更差。
&ep;&ep;那空若呢?想他原本是为人敬仰的高僧,皇帝的一声令下让他跌落至此,他该比她难堪多少?
&ep;&ep;“在梅娘眼里,大师便是佛祖可怜梅娘派来救梅娘于水火的大慈大悲之人,若有一日能逃脱这无边苦海……”
&ep;&ep;她说着说着就无法再说下去了,因她也不知究竟什么时候才会有苦痛终结的那一日,放眼看去半点微芒也瞧不见。
&ep;&ep;眼前的女子生着一副顶好的样貌,唇红齿白,纤长睫毛微翘,此刻无言的摸样落在他人眼里也煞是艳美动人。
&ep;&ep;空若与她相识也不过一月,却已能知她心中所想,她大概是极怜悯他的。
&ep;&ep;他接上她的话,“得意忘形不可,失意忘形也不可,谨记只需一心向善,总有脱离苦海的那一日。”
&ep;&ep;梅娘鼻头微酸,“也不知那日是哪日……”
&ep;&ep;若是能详细知道时日,便也不会如此煎熬。
&ep;&ep;空若没办法回答她,他与她的道不同,在他的眼里,这些是命中注定的因果,逃不掉脱不开,便去接受它,适应它,最终越过它,任它而去。
&ep;&ep;这是他的道,是他连累了她。
&ep;&ep;梅娘心里有千言万语也不知该如何与他言说,只用那双水一样的眸子望着他,“大师……”
&ep;&ep;空若回过神,忽然说道:“唤我空若便是。”
&ep;&ep;梅娘一愣,怯怯看他,为难说:“这怎么能行……”
&ep;&ep;她说这话有些心虚。
&ep;&ep;空若摇摇头,清润的声线说道:“我与你并无什么不同。”
&ep;&ep;“你与我都从虚空中来,向虚空中去,如水行舟,似云飞散。”
&ep;&ep;“眼前的你我都只是法相的化身,化身非根本,凡世为人的化身划出三六九等,是蒙蔽了自性,不妥。”
&ep;&ep;梅娘听完他的话,一一拆解开来便得了“平等”二字。
&ep;&ep;她与他是平等的吗?
&ep;&ep;在从前的梅娘眼里不是,甚至若是没有这一遭,她是不配与他说话的。
&ep;&ep;她只不过活了一十五年,见过女子最好的结局也不过是嫁一达官显贵,可那些官太太们也常会来花楼找自家相公,终日在宅院中为丈夫操持中馈。
&ep;&ep;空若告诉她,他们没什么不同,他们都是平等的……
&ep;&ep;似光划过,似雷劈过,拂去蒙在梅娘眼前的尘垢,她抬头环视这周遭的一切,似乎今日她才寻到了为什么而活的理儿。
&ep;&ep;她试着接受他的好意,唤他:“空若……”
&ep;&ep;当她吐出这个名字时,有一道激流窜进她的身体,凭空生出几分心虚来,明明他们已经做过了男女之事,可现在仅仅是开口叫出他的法号就让她打从心底没底气。
&ep;&ep;“梅娘。”
&ep;&ep;空若也唤了她的名字作为回应。
&ep;&ep;梅娘绞紧衣袖边缘,当他这么喊她名字的时候,蜜一样的喜悦从她的心底丝丝缕缕绕上她的心房。
&ep;&ep;她渐渐明晓了这种喜悦是什么——她憧憬他。
&ep;&ep;不可以,唯独对空若不可以。
&ep;&ep;悄悄藏起来这份心思,一份刚刚诞生的心意就在片刻间被她埋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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