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声音折磨得几乎不能呼吸。他甚至感觉自己出现了幻觉,依稀看见母亲就站在自己面前,正朝着自己微笑。
&ep;&ep;她的脸色青白,嘴上干裂出许多道口子,头发蓬乱,像枯草似的扎着,整个人萧索极了!
&ep;&ep;“阿朗……来!”她对着他轻轻抬手,像小时候等在学校门前接他放学时那样,穿着她那件粗布短上衣。
&ep;&ep;她的手心里,还隐隐约约攥着一张发白的糖纸。
&ep;&ep;这让他没由来的脸上发麻,四肢不自觉地痉挛,像中了邪一样惊恐!
&ep;&ep;也许是为了自救,他突然神经质地倾身向前,撕开椅背上夹着的垃圾纸袋,一把套住自己的口鼻,努力朝里呼气吐气,一张脸憋得通红,像是要窒息一般!
&ep;&ep;好半天,他才渐渐和缓下来,手一软,握着袋子一起滑落下来,掉在自己的腿上。
&ep;&ep;“阿朗,母子之间没什么是不可以沟通的。你应该正视你的心结。”他的脑海中突然飘过欧阳院长的一句话:“心理得了感冒,就要及时的治疗,拖着不治,放任的结果必定是引起更严重的问题……”
&ep;&ep;这话让他不由对着手里皱巴巴的垃圾纸袋苦笑——如果一切真的那么容易就好了!
&ep;&ep;两个小时后,他穿过了医院那根充满来苏水味道的走廊,终于来到了母亲的病床前。
&ep;&ep;在进去之前,他已经和医生谈过。
&ep;&ep;母亲是胰腺癌,已经是末期。因为拖得太久,除了等死,再没有其他的路可走了。
&ep;&ep;“你来了……”母亲看见他的那一刻,就虚弱地开口,脸上挤出了一丝笑意,对着他伸出枯瘦的手,说:“阿朗,你走得近些,让妈妈好好看看你……”
&ep;&ep;“妈。”高朗没有把自己的手给她。他站在床尾望着她,突然觉得陌生。
&ep;&ep;眼前的这个人,腹部高高的鼓胀着,四肢却瘦成了皮包骨,盖在被子下的腿,看起来深深地凹陷下去,消失了一般!
&ep;&ep;她的眼球是黄绿色的。周身的皮肤,无不泛出一种发黄的颜色来。他知道,那是肝转移后的黄疸。
&ep;&ep;这还是他那个上山能打虎,下地能插秧的母亲吗?高朗不敢认。
&ep;&ep;“阿朗,妈妈不中用了……”母亲大概是以为他被自己现在的模样吓到了,于是窘迫地拉了拉身上的被子。
&ep;&ep;“你疼吗?”突然,他往前走了几步,走到她的床边,这样问。
&ep;&ep;他的心口很疼,疼得他说不出话来。
&ep;&ep;“不疼,妈妈一点儿也不疼,”母亲听了这话,如获大释,连忙伸手捉住他的手,说:“你比从前胖了些,真好。你能回来,妈妈好高兴!”
&ep;&ep;这话一出口,高朗忍不住鼻子一酸,“噗嗤”一声,哭了!
&ep;&ep;他伸手捂着鼻子,别开脸去,想要遮掩,可却发现自己根本不受控制,只是越哭越凶,整个脊背在阴暗的病房里剧烈地起伏着。
&ep;&ep;“你别哭,妈妈能看见你就高兴,好高兴……”他在痛哭,母亲却在微笑。她笑着笑着,眼角滑落下一颗颗黄泪。
&ep;&ep;他们母子,十多年未见,再见却已是最后一面。所有的矛盾和纷争,在这一刻,都变得不再重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