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内夫悠悠转醒，勉强睁眼，首先映入眼帘的便是有着凌乱金发的后脑勺。

德内夫恍惚了好一会，才在背部传来的火辣痛感之下完清醒。

他是趴在床上的。

这是一排大通铺，不过此刻只有他和布卡雷利在床上。

他看到的那个有着凌乱金发的后脑勺便是布卡雷利。

背部的伤势也只能趴着，不能躺。

“唔......”

德内夫发出一声闷哼，伸出手想要碰一下背部，但只有手肘摩擦到了腰肋处的绷带，质感很糙。

“德内夫，你醒了。”

里维拉的声音在他后面响了起来。

刚刚转醒的德内夫立刻就意识到了，是里维拉给他们上了药。

“你这个，该死的叛徒，滚开！”

德内夫身体虚弱，但强硬的话语仍然从他口中说出。

“别这样，德内夫，你知道，我们之前是最好的朋友。”

里维拉的话语之中带上了些许的悲伤。

兄弟阋墙，恩断义绝，通常这类事情只会在侠义骑士种类的小说中出现，但现在却发生在了他和德内夫之间。

“呵呵。”德内夫喉咙之中发出了极近嘲讽的冷笑，他趴在床上，喉咙贴着枕头，能十分清晰的感受到自己说话的时候所带来的震颤感：“你还知道我们之前是最好的朋友？”

“如果你还把我当朋友，你还把自己当一个西班牙人，那就脱掉你身上那可笑的神甫服装！别再给那些该死的大明人当狗了！”

对于德内夫的这些话，里维拉则是以沉默回应。

良久，都没有得到里维拉的回答，德内夫自嘲的笑了两声：“果然，也算是我过去几十年都是瞎了眼了，竟然会和你这种人当朋友。”

“我是西班牙人，而你愿意抛弃西班牙人的身份，去给那些大明人当狗，那你就去当！”

“也别把我和布卡雷利大人拉上！”

“我和布卡雷利大人是永远也不会抛弃自己的身份的，我一直都在心中告诫自己，我是一名西班牙人，为此感到骄傲和自豪！具有十足的荣誉感！”

“而你......”

德内夫双臂撑在床上，用尽力气把自己支撑起来，扭头望向了里维拉：“你是个没有任何荣誉感和国族认同的败类，不配和我讲话！纵使你现在地位比我高.....我和布卡雷利大人只是区区的阶下囚......”

“但你的地位.....”德内夫一边说着，一边用力撑起剧烈颤抖的双臂，想将自己翻个身，里维拉伸出手想去帮扶一下，却被德内夫猛地甩开：“滚开！”

里维拉被德内夫突然爆发出来的一股大力推开了，他睁着眼睛看着德内夫摔在床上，紧接着，他的目光便是和德内夫的目光再次对上了。

德内夫的眼眸之中虽然有着伤后的极度虚弱，但同时也还带着十足的坚韧和对他的鄙夷。

德内夫喘着粗气，抬起了手毫不留情的指着里维拉，接着说出了自己没说完的话：“你的地位，都是抛弃了尊严和荣誉，给那些东方人，给那些汉人....给他们当狗得来的，我唾弃你，唾弃你这种为了地位而抛弃尊严和荣誉的败类！”

里维拉睁着眼睛，深深的望着德内夫。

毫无疑问，这些伤人的话语从面前这个，他过去几十年来最好的朋友的嘴中说出，使得他心中受到了不小的打击。

里维拉低下了头，沉默良久。

硕大的房间之中只有二人沉默的呼吸声。

片刻后，里维拉抬起了头，凝视着德内夫：“我知道，过去几十年我一直都知道，你是个执拗而又固执的人，德内夫，像你这样的人，是拯救不了西班牙的。”

“也因此.....德内夫，你理解不了我，你从来都不了解我.....你也完不了解大明帝国。”

深呼吸一口气，里维拉的眼神变得无比的坚定：“我之前也像你一样，认为所谓的大明帝国没什么了不起的，西班牙是如此伟大和强盛，从前我觉得，就算西班牙无法打败大明帝国，就算是输也不会输的特别惨。”

“你直到现在都是如此认为的，你觉得就算是西班牙彻底失败了，也无非就是国王卡洛斯三世和大明帝国的皇帝坐在同一张谈判桌上，签订赔款协议。”

“你认为那没什么大不了的，西班牙就算是一时的衰弱，日后也会再次崛起.....”

“但是！！”

里维拉说到这里突然变得无比的激动，嘹亮的声音响彻整个房间！

“但是我现在就告诉你，伴随着这段时间我和他们越走越近，我也就越发的了解大明，了解这个东方帝国的强大！”

“而我越了解大明，我也就越绝望！”

“我现在可以很认真的告诉你，西班牙会彻底失败！其失败的最后结果，也完不可能像是你想象的那样，战胜方和战败方都体面的坐在谈判桌前！”

“你妄想着就算是战败，国王也能出钱将你和布卡雷利总督赎回去。”

“但我现在告诉你，不！这绝不可能——！”

“胜利者会将失败者完，完——！一点都不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