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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ep;&ep;周望舒似是笑了一下,收剑入鞘,向前走了一步,脚步声回荡在峡谷中。他停顿片刻,调头翻身上马,嘚啷嘚啷地朝前方行去。

&ep;&ep;雪奴迫不及待地蹿上前,只捕捉到一个朦胧的影。

&ep;&ep;剑客的眉目看不分明,却是浓黑如墨,一袭白衣伫立天地间,是一幅中原宗师出手绘就的精美水墨画。

&ep;&ep;周望舒自南向北,走遍了云山西段的荒原与谷地,终于来到玉门关外一小镇,径直走了进去。

&ep;&ep;雪奴停步驻足,低头查看自己的行装——从死人身上扒下的衣裤鞋袜,由雪白变为污黑的狐裘。

&ep;&ep;他随着母亲信奉天山祆教,最为注重洁净,每日晨昏时分必然仔细清洁自身。但这几日匆忙逃命,竟把阿胡拉给抛到后脑勺。

&ep;&ep;想到周望舒那身白衣,只觉两人云泥之别。

&ep;&ep;雪奴到丛林中寻得一处冰湖洗澡,攥住沾满泥浆的长发使劲搓揉,闭眼咬牙在湖水中浸泡,爬上岸时抖得跟筛糠一样。

&ep;&ep;牙齿不住颤抖,他瞥见放在岸边的包袱,满满的金银饰品。甚至于乌达那双金缕靴上的宝石和金线,也全都被他抠了下来,而靴子则早已被烧成灰烬。

&ep;&ep;“刘玉说怀璧其罪,我不过是天地间一个落魄流浪子,丝毫没有与他人抗衡的能力,平白拿着这些,反易招人眼红。”雪奴堆了个没鼻子没脸的小雪人,哆嗦着与他商量,“少带些?你说得对。”

&ep;&ep;于是,他便从中捡了些质细碎轻薄的,用精钢箭挑起,放在炭火中细细烤化,拨弄成小块的碎金、碎银,再以雪水浇冷,埋进泥土中刮蹭,如此便与市面上流通的碎银两没什么两样。

&ep;&ep;其余事物,直接在一颗大树下挖坑埋了。

&ep;&ep;他虽然衣衫破烂,但收拾得清爽,一双碧眼倒映出山河雪原,说不出的清明灵秀。

&ep;&ep;雪奴长啸一声,迈步朝着集镇走去。

&ep;&ep;西域与中原的关系若即若离,自十四年前赵王梁伦到玉门平叛,双方休战言和,开设边贸集市互通有无,出现了十余年的“原初盛世”。

&ep;&ep;集市上车水马龙,叫卖声此起彼伏。西域的皮毛、兽骨、奇珍异宝,中原的药材、香料、绫罗绸缎,琳琅满目。

&ep;&ep;雪奴万分好奇,挤在人群中偷偷张望,忽而被人在脸上捏了一把。

&ep;&ep;“这是谁家的白雪奴?竟自个走到集市上来,模样倒也俊俏,不知是个什么价钱?将你主人唤来。”

&ep;&ep;说话的是个汉人,脸上带着轻浮的笑,根本不把这羯族少年当人看待。他说着话,一巴掌拍在雪奴屁股上,抓着臀瓣又掐又捏。

&ep;&ep;雪奴心中羞愤难当,他不愿多生事端,只用力挣开这令人恶心的男人,迅速钻到人群中去。

&ep;&ep;他想不明白,为何羯人总是无法避免沦为他人奴隶的命运?

&ep;&ep;雪奴走过一片冒着白烟的小吃摊,肚子“咕噜噜”叫起来。

&ep;&ep;他站在远处,将手伸入荷包,反复搓捏着一小粒碎银子。仔细观察摊上的食客,摸清了吃饭买卖的规矩,鼓起勇气从容走近。

&ep;&ep;那小摊十分简陋,直接在雪地里摆了数张小方桌。

&ep;&ep;雪奴看别人都吃馄饨,自己也点了一碗,付给店家一文银子。然而纹银在塞外并不常见,他受店家指点,又到街边当铺换了些五铢钱。

&ep;&ep;他习惯了躲藏,此时捧起碗喷香的葱花猪肉饺,寻到角落处的位置,以后背对着街面独自坐着,伸长耳朵听街边满头白发的老人说书。

&ep;&ep;“话说天下大势,分久必合,合久必分。建安二十五年,前朝文帝受禅,天下遂分为三国。”

&ep;&ep;雪奴听着这段《三国演义》,心中觉得好笑。

&ep;&ep;只因小瘸子刘玉一家向来认蜀汉的刘禅为祖宗,不敢将前朝旧事拿来品评。然而,成王败寇,天下百姓不都拿来取乐?

&ep;&ep;惊堂木“梆”地拍在桌上,说书人嘿嘿一笑。

&ep;&ep;“今天说的,便是这魏国的降将、大周的申门亭侯,镇守玉门二十年,一朝谋反受诛、身名俱灭的赵氏父子——赵铎、赵桢两个将军。”

&ep;&ep;一个清冷的男声响起,“你说得不对。”

&ep;&ep;雪奴听这声音熟悉,下意识回头去看。

&ep;&ep;冷不防手中汤匙掉进碗里,油星子溅入眼中,当即捂住双眼,哭唧唧将脑袋转了回来,不敢让那人看到自己狼狈的模样。

&ep;&ep;周望舒肩头落了层薄薄的雪粉,可见一直稳坐如松,也不看那说书的老头,只问:“赵家军不过五万,大周兵力是其数十倍,如何谋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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