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命是个体力活儿。
小乞丐铃铛鬼鬼祟祟找过来的时候,白堕刚刚把急促的呼吸压下去。
他背靠在青灰的墙砖上,额前的碎发乱糟糟的垂着,碎发之下,是一双寻常难得一见的眼睛,莹亮、剔透,带着少年人特有的、未经雪摧的锐气。
铃铛看到他,几步冲上来,扬脸问:“咱们怎么办?真要杀人?这活儿我没干过啊!”
他人还没到白堕的胸口高,瓜皮帽下面是一张非常寡淡的脸,背后留着的辫子又细又黄。
脚上的鞋早就在他刚刚逃命的时候跑丢了,额头上还增了一块明显的乌青。
白堕伸出食指,在他受伤地方戳了戳,问:“疼吗?”
铃铛没答白堕的话,而是接着问:“您有办法弄死那个姓温的吗?”
白堕:“我问你疼吗?”
铃铛揉了揉乌青的地方,迟疑了一下,最终还是点了头。
“一双鞋,加上这个,二一填作五,离开黔阳城之前,我非得帮你把这个仇报了不可。”白堕语气稀松平常,边说还边拍了拍自己身上的灰。
他一身破衣,裤子上满是窟窿,左边的袖子丢了半截,前襟上只剩下了两颗扣子。
铃铛实在看不出来这样一身衣服有什么值得爱惜的,他有些恼怒地按住白堕的手,“您没听人家说,那个姓温的要是不死,咱俩就都活不成吗?”
说完,他又换了苦口婆心的语气,商量着问:“您就不能按人家吩咐的去做吗?”
“野狗还有不吃的骨头呢。”白堕不以为意,他看了看四周,料想应该没人追过来,就拉起铃铛,从街口拐了出去,“我得叫那些人知道知道,招惹谁也不能招惹一个姓白的叫花子。”
铃铛一把甩开他的手,气急败坏:“朝廷都没了,世道早变了。怎么着,您还以为这是在四九城呢?这里是黔阳,您那套不灵了!”
白堕并不知道铃铛说的“那套”指得到底是什么,这小孩子惯常就爱发发脾气,他没当回事,放任铃铛站在了原地,大摇大摆地兀自往前走。
五月里,正是天朗气清的好时节。
几个街口之后,黔阳城的热闹扑面而来。
主街上茶寮酒肆里高朋满座,夹道的小摊前人来人往,离得老远都能瞧见各处的红火。
没多大一会儿,铃铛小跑着追上他,不甘心地问:“我说的话您听见了没?”
白堕的眼睛追在满街漂亮的姑娘身上,抽空回他:“那可是泰永德的温慎,怎么能杀啊?”
在黔阳城里,间或就可以看到这样的姑娘,她们穿戴着自己民族特有的服饰,衣摆上铺满了好看又陌生的花纹。
铃铛抬手在他的胳膊上狠掐了一下,逼得白堕扭头看向自己,才说:“泰永德怎么了?他们家的破事儿传得满大街都是。昨个儿要饭的时候,还听人直骂他们家活该,要是不自己太下作,至于犯了众怒吗?”
白堕终于把心思收了回来,他一边示意铃铛小声些,一边解释:“同治爷的时候,泰永德可是出过黔地贡酒的。如今事情闹得满城风雨,定是有什么我们不知道的原因,你说话别那么损。”
铃铛不服:“我损?难不成还是我逼着他们家自砸招牌的?自己下作还不让人说,要脸不要?”
白堕拿眼睛瞪他,铃铛当没看见,接着说:“人呐,到什么时候就得说什么话,泰永德如今那真是不行了。想当初咱在京城的时候,贵州每年多少好酒送上去,可也没见着他家的坛子啊。这回冒冒失冲到黔阳城来,明摆着是作死呢吗!现在好了,被同行挤兑得那么惨。依我看,逼咱们去杀人的,八成就是黔阳城的同行,实在看不下去他们家作的孽了……”
说到这,铃铛突然顿了顿,他停住脚,仰头看向白堕十分周正的眉眼,琢磨着:“您以前是不是说过,和他们姓温的一家有点渊源啊?正好,依我看,您就找过去,给他来一个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然别说替我报仇了,咱能不能离开这地界都成问题。”
白堕确实曾随父母一起与泰永德温家的人见过一面,不过那个时候他只有七岁,温家的几个孩子也都差不多大,如今十几年过去了,路上走个对脸都不一定能认得出来,加上他现在落魄成这副德行,冒然找上门去,不被打出来就怪了。
“我可没那么大面子。”
白堕说完,铃铛立刻嗤之以鼻:“呦,合着让您杀人您就没面子,让您当小白脸子往街上一杵,您就倍儿有面子,是吧?”
这种话白堕听的次数多了,也不在意,顺手在他头上敲了一下,“还不是为了养你,小没良心的。”
没良心的铃铛登时不干了,张牙舞爪:“我宁可饿死也不要那些你用皮相换来的东西!反正我小乞丐烂命一条,哪像您啊!您多金贵……”
白堕嫌他吵,想捏住小乞丐的两腮逼他闭嘴,结果刚一伸手,他身后就传来一声极为熟悉的乡音。
“嘿!打人了嘿!”
这种闲事都有人管?
白堕吓得登时把手收了回来,可后面却没动静了。他回身去看,才发现这话不是对自己说的。
他和铃铛的身后,是一家三开间门脸的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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