矢孤介连忙跟随守塔的沙门直奔塔台。台藏塔共有三层高的地上塔身,外墙四面皆凿有佛龛,佛龛里立着形态各异的佛陀雕像,此刻在月色的照耀下蒙上了一层清冷的光辉。台藏塔的四方建有护坛,护坛四端各立着一座护法尊者像。此时,西南端的那座尊者像从顶部开出了巨大的裂缝,裂缝里露出一张沾满了泥灰的尸骸脸面,死状有些可怖。
矢孤介的心有些沉重,沙门弟子或佛徒信众在死后把尸身造成泥像也是有的,但都是在人死了以后,可这护法像里的尸骸露出张嘴挣扎的狰狞死状,说明死者是生殉的。他念了一句佛语,问:“可有这座护法尊者像的入册记录?”
“已经翻查过寺里的记录,并没有护法像的入册登记。”身旁的沙门回答:“我记得在我进台藏寺那年便有这座护法尊者像,掰指算来我进台藏寺已有十三年了。”
“去问问寺里的其他老沙门,看看有谁记得这护法像的来历。许是再早些年进寺的,入册的信息都失传了。”
翟日,台藏寺的老沙门齐聚在一室,当中有一名在寺里修行将近四十年的老沙门略约记得这座护法像的来历。
“这护法像大约是献文王奉安法事的器物,屈指算来也有二十年了,想来是献文王的殉葬奴仆。”(献文王麴伯雅)
“人殉不是应该随献文王葬入地宫的吗?”矢孤介问。
老沙门摇头:“这其中的缘故我就不晓得了。”
矢孤介暗暗叹了口气,二十年前的旧事又岂可轻易查明其中缘故,心中不忍这护法人殉继续受风吹日晒,想了想,便吩咐下去:“四座护法已守台藏塔二十载,也算是我沙门子弟了,便送往高昌城北的塔林安置吧。”
高昌城北的塔林历来都是僧侣的安葬地,依照高昌旧俗,非沙门子弟不得入葬其内,矢孤介此举也算是让这身份不明连名字也没有留下的人殉得到了沙门的正名。事情传出台藏寺,乡里民众对这位新上任的年轻僧主留下了一个心慈又好看的印象。
黑夜再度降临台藏寺,刚卸下护坛的护法像被放置在地上,身上盖上了白练布,以待天亮后转送到城北塔林。一个藏在黑暗中的身影不知何时立在了护法像前,全身上下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了目光如电的双眼,我们姑且将此人称为“不示容”以方便叙事。
不示容跪倒地上,用手轻轻地掀开护法像上盖着的白练布,似有千言万语,却又无从说起。那触及护法像的手在轻轻地颤抖,不示容的喉间传来了低沉地呜鸣,那呜鸣似乎在愤怒,似乎在悲恸,又似乎在大喜:“残害你的人已经死了,你的仇我报不了,我们的东西总得要抢回来吧?你说是不是?”
一个巡夜的沙门弟子听见了异响,连忙上前探究,眼里所见却只有地上盖着白练布的护法像,再也没有他物,只是护法像上的盖布被掀起了一角,露出了那张可怖狰狞的尸脸。小沙门打了个颤,念了句佛号,匆忙离去。
初春,明媚的阳光照在身上暖洋洋的十分惬意,这让衣衫单薄的役夫在干活时感到很舒适,连带着效率也相对提升了一些。这些役夫正沿着觉洛浣的边上修挖池子,池子不大也很浅,约一丈长半丈宽,深一尺。听工头说,东家准备把觉洛浣的盐水引到他们挖的小池子里晒盐。
“这法子真的能制盐吗?”一个役夫问,“果真如此简单,那我也能自己晒盐。”
“据说东海之滨的盐民都是用这法子制盐,咱们挖好了东家的盐池,也到觉洛浣的另一边自己挖个池子晒盐可好?”
“在觉洛浣晒盐那不得白天黑夜地守在边上?这可是神鬼出入的地界,我可不敢冒犯,太阳下去前定是要离开。”
“你如此害怕,为何还要来此帮工?”
“还不是因为管饭管饱,要不是穷得开不了锅,谁还愿意到觉洛浣挖池子?”
役夫们说得热闹,被工头吆喝专心干活。工头瞧见有人骑马靠近,连忙堆起笑来:“东家,你过来了。”
实心答应了一声,环着池子转了一圈,说:“这两个池子明日可竣工了吧?”
“可不是,明日也是个吉日,正好开工大吉。”
实心操劳了大半月,又是选址又是组织劳力,得知明日可以开池晒盐,心中的那缕疲惫瞬间转化成冲劲。前些日子,宓姬说春满楼里来了一个龟兹商人,听说实心从事盐业,很想结识合作买卖。但盐民的产盐量并不稳定,实心不敢贸然答应,只推托过些日子再考虑。
这日,实心领着众人祭上羊,鸡,谷,麦,葡萄,核桃,酒,向觉洛浣主与四方神灵祈祷开工大吉。一旁的老全做了个手势,盐场新雇来的监工取出引渠上的木闸,觉洛浣的盐水便稀里哗啦地涌进两个生晒的小池子。
海滨的盐场也是这类似的法子引入海水制盐,海岸边有大片的林子,海滨盐场的工人可以伐木烧火煎煮海水得盐,但西州地处内陆缺少林木,不能沿用明火煎盐的法子。当时实心看到觉洛浣的浅滩边上结满了白花花的盐坨,便想出以浅小的池子借助西州的烈日与长昼,用以晾出咸水盐末的法子。这样一来,南平的荒漠上有盐民采盐石,觉洛浣的边上有盐场晒盐,再过些日子,手上的盐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