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得一抽一抽的,双肩耸动,并不回话,李元悯知道她素来性子拧,怎会轻易认错,这会儿在他面前哭成这般,已是极致了。
&ep;&ep;无奈叹气,摸了摸她的头,唤人端了热水进来,亲自给她沃了巾帕,抬起那一张小脸来为她拭去脸上的污渍。
&ep;&ep;倪英抽噎着:“明明……明明便是那狗官仗势欺人……”
&ep;&ep;她断断续续将那日的情形合盘托出。
&ep;&ep;原来,昨日他们一行人去了庙会,正巧遇见袁崇生的仪仗往庙会路过,开路的侍从策马过快,竟将一老妪的菜摊踩烂。那侍从非但没有半分愧色,仍自挥鞭大声叱责,倪英看不过眼,便上前理论了一番,不想越闹越大,两拨人马竟撕打起来,倪英一行虽多是少年,但猊烈一向操练得狠,自是个个矫健猛悍,原本是占了上风的,却不料袁崇生竟遣了安防的郡守军来,双拳难敌四手,百余兵士二话不说围合起来,将他们一行人给抓了入狱。
&ep;&ep;倪英哭得鼻尖通红:“殿下哥哥,你告诉我,我何错之有!”
&ep;&ep;李元悯叹了口气,“来,把脸擦擦。”
&ep;&ep;她当然没错,但这个世上,根本便不是是对错的问题,袁崇生一则闹市纵马行车、二则私自调遣郡守军、三则不敬藩王,这三条无论如何辩驳,条条都是大罪,他既非那等作死的蠢物,这般公然作为,便是朝中有人撑腰,压根不必畏怕一位有名无实的藩王修书弹劾。
&ep;&ep;他擦去了她脸上最后一块污渍,并不回答,只摸着她的头,让她趴在自己膝盖上,尽情倾泻心中的不忿。
&ep;&ep;倪英多年未这般哭过了,只觉得委屈不已,又觉得愤恨难安,恨不得当下御马持剑,冲进巡台府将那狗官给刺一个透明窟窿,她哭得一塌糊涂,甚至将李元悯的下摆哭湿一大块,然而对方却只是轻轻地摸着她的脑袋,如同哄慰一个幼儿一般。
&ep;&ep;八岁之前的记忆已很是久远,久远到像一个记不清的悲惨梦境,自她来到岭南,便是这广安王府的掌上明珠,殿下疼他,哥哥宠她,她向来没有受过什么委屈,却不想遭逢这么憋屈的一出,原本想着回来大家会好好安慰她的,可早上阿兄亲自去官监内只瞧她身子无恙后,便冷着一张脸离开了,连一向疼她的殿下哥哥也如此狠心,罚她抄了一整天的书。
&ep;&ep;她委屈不已,哭得狼藉一片,可却在这样温柔的抚触中渐渐平静了下来,她没有爹,没有娘,却在殿下哥哥这儿,得到了跟别人一样的东西。
&ep;&ep;她渐渐停止了哭泣,只静静趴在那被哭湿一片的膝盖上,一抽一抽的。
&ep;&ep;半晌,耳边浮起李元悯幽幽一声叹气。
&ep;&ep;“阿英,这个世上并非道义在身便可以的,你还小,日后便知道了。”
&ep;&ep;倪英猛然抬起头来,一双带泪的眼中点点倔强。
&ep;&ep;“难不成往后我都要昧着良心,任这些恶人胡作非为么?”
&ep;&ep;“当然不是,”李元悯将她扶了起来,拉了一旁的座几让她坐在自己身边,顺手将她面上的碎发捡到颊边。
&ep;&ep;“我知道我们的阿英是个行侠仗义的好姑娘,最是见不得丑恶,然而有时候这世间的恶人比我们想象得更可怕,可怕到连我们行侠仗义的资格都没有,难不成我们便要直愣愣地冲上去,什么也改变不了,便这般白白地赔进去?”
&ep;&ep;“我就是不服!”倪英咬着唇,她无处反驳,只觉得不甘。
&ep;&ep;“所以,我们要变得强大啊,只有强大了,才能保护我们想保护的人。”李元悯顿了顿,轻声道:“殿下哥哥答应你,努力变得强大,以后再不让阿英受这种委屈。”
&ep;&ep;“哼!”倪英心里高兴,擦了眼泪,却还是挂起油壶:“那你为何还要罚我抄写《礼辞》?我手都不听使唤了!”
&ep;&ep;她伸出十指,上面有墨水污渍,也不知是否一边抄一边拍案。
&ep;&ep;李元悯哑然,正待笑,却是忍住了,“让你抄是让你长长记性,往后遇到事情先冷静掂量掂量自己,还能不能这般冒冒失失冲上前去!”
&ep;&ep;看着她瘪着嘴角的倔强模样,李元悯知道她已然明白个中道理,便移了话题:“肚子饿了没有?”
&ep;&ep;倪英揉搓着自己的手指,半晌,抬着眼瞧了李元悯一眼,又低头下去,赌气似的:“早饿了!”
&ep;&ep;李元悯大笑,捏了捏她的脸:“快去沐浴梳洗一番,这灰扑扑的,哪里像我们广安王府的掌上明珠了。”
&ep;&ep;他眼角带着几分促狭:“我让厨房准备了阿英最喜欢的蜜烧乳鸽,现烤的,啧,香的很。”
&ep;&ep;倪英瞧着那双带着笑意的温柔眉眼,心里想着,她也一定要变得强大,跟阿兄一起,保护她的殿下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