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回想起从小到大,对于我妈那些不可理喻的谩骂,我从来都不会为自己辩白,因为不想让那些明明是事实的证词沦为替自己狡辩的藉口,因为审判权永远在别人手里,所以我寧可保持沉默。
&ep;&ep;长大以后,我也多多少少能理解我妈巨大的生活压力。
&ep;&ep;身为投资分析师,嫁给身为律师的我爸后,辞职回家当家庭主妇,但爸开的那家律师事务所,所有收入扣除开销之后,几乎只能刚好达成收支平衡,家里的开销可以说是都靠妈平时投资股票的收入勉强支撑。
&ep;&ep;但偏偏在大家眼里,我家是人人称羡的模范家庭。
&ep;&ep;大家都以为我家住在高级住宅区,一定过着富裕的生活,但事实上我们是用极低的房租向富商叔叔租他的其中一户房子。
&ep;&ep;大家都以为我弟从顶尖高职的电机科毕业,未来一定是个技职人才,但事实上他毕业一年来不打算读大学,也没有在找工作。
&ep;&ep;大家都以为是成功的家庭教育造就了我的优秀成绩,但事实上我努力读书是为了拿奖学金,间暇时间也会做些兼职,就是为了不拿家里半毛钱。
&ep;&ep;正所谓金玉其外,败絮其内。
&ep;&ep;我好像从小就被谎言包装着,必须时时刻刻担心虚偽的假象被揭穿,而那些假象甚至不是我刻意捏造的,而是由别人的误解建构而成,于是我必须被迫在心中反覆预演,当有一天,有人说我其实不那么漂亮、不那么聪明、不那么讨喜、一切的一切都不那么完美时,我该怎么假装自己没事,我很好。
&ep;&ep;我误以为自己已经变得足够坚强了,但是现在,我发现自己还是那么脆弱。
&ep;&ep;因为就在今天,全世界好像约好了一样,都站在我对面,指着我的鼻子一一指控我的罪刑。
&ep;&ep;一瞬间,我好像得罪了全世界。
&ep;&ep;从那天之后,为了不拖大家后腿,我该死的责任感强迫自己每天留在学校赶工,连带着把幽灵组员杨修闵和陆巧馨也一起拖下水。
&ep;&ep;这天,我的河东狮吼回盪在声宿舍一楼的广场。
&ep;&ep;「杨修闵!你在干嘛啦!那块纸板还没乾欸!」
&ep;&ep;「你用错顏色了啦!我给你的草稿是用橘色欸!」
&ep;&ep;「吼—你字写太小了啦!」我的右手终究不听使唤,愤然挥向杨修闵的后脑勺。
&ep;&ep;看见这一幕,陆巧馨失笑:「噗哧—你们两个共事起来真的很好笑欸,很像妈妈在教训儿子。」
&ep;&ep;「儿子啊,你之后还是继续负责做粗活就好了吧……」我接过陆巧馨的话,拍拍杨修闵的肩膀语重心长说道。
&ep;&ep;「我也这么觉得……」看来他也蛮有自知之明的。
&ep;&ep;今天的气氛用鸡飞狗跳来形容都不为过,因为梁劭泽临时说他的专题研究有一些问题需要处理,所以平常的精细手工活全都由杨修闵接手。现在突然觉得不让杨修闵碰道具是此生最明智的选择。
&ep;&ep;好不容易收工后,手机传来震动声。
&ep;&ep;「在吗?」
&ep;&ep;稀客呀,是梁劭泽的讯息,这是他第一次主动找我,心中不免涌起一丝雀跃。
&ep;&ep;因为已经晚上十点多,我们只好约在家附近的公园,我于是原地转身,躡手躡脚溜出家门。
&ep;&ep;黑暗里,公园的几块磁砖被路灯染成橘黄色,梁劭泽直挺挺坐在光晕边缘,悬掛在滑梯栏杆外的双脚在地上映出两条粗黑直线,隐约之中,我瞥见他的身旁摆着几罐啤酒。
&ep;&ep;看见我艰难爬上滑梯后,他移了移那几个铝罐,腾出空位让我坐下。
&ep;&ep;「怎么还买酒了?」我小心试探,碰上他冰冷的表情后下意识敛起了嘴角。
&ep;&ep;梁绍泽兀自沉默,只有大笨鸟的咕咕声填满空白。
&ep;&ep;随着铝罐拉环的清脆声音响起,他才缓缓开口:「我专题研究的试体做坏了,刚才教授跟我说,就因为这个错误让他赔掉了科技部的奖励补助,他很生气。」他的睫毛微微颤抖。
&ep;&ep;「为甚么会做坏?」
&ep;&ep;「在製作试体的时候算错含水量。」他抬头灌下一大口酒后再次低下头:「教授说我不该犯这么低级的错误,也许他后悔选了我当专题研究生吧……」
&ep;&ep;我不知道怎么安慰他,只好端出燉了不知道几世纪的陈年心灵鸡汤。
&ep;&ep;「人非圣贤,孰能无过,想必教授一定是对你有很高的期许,才会跟你这么说的呀。」我顿了顿,觉得这碗鸡汤有点过于清淡:「学生既然是学生,就是因为他们有犯错的权利,老师既然是老师,就代表了他们有允许学生犯错的义务,如果每个人生来就甚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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