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天下间绝大多数失去娘亲的孩子,或许都是这般茫然无措罢。毕竟能够全心全意依靠的阿爷,这世上仍是太少了。便是如今百般疼爱小公主的当今圣人,也不知何时会将满腔柔情都倾注在其他孩子身上。到底杜皇后是属于她一人的阿娘,圣人将来却能拥有许多孩儿,关注与照顾如何能分得过来?
&ep;&ep;思来想去,李遐玉越发心中叹息,感伤至极。因着小公主平日里与染娘颇为投契,她索性将自家的小家伙带过去安慰她。如今宫中虽有暗流,但到底帝后威严尚在,不敢折腾出什么事来,应当算是安全无虞。若是再过些时候,她便怎么也不会让染娘入宫了。
&ep;&ep;母女二人到得内院门前,正要登车,便见外院管事过来禀报道:“娘子,崔小郎来了。”
&ep;&ep;崔小郎,指的便是崔简。他称谢琰师兄,又唤李遐玉阿嫂,时不时便过来走动,俨然便当成自家兄弟来往,带着自然而然的亲密之意。故而,谢家上下几乎都与他十分亲近。便是谢璞谢玙见了他,亦是满脸欢喜的笑容。小王氏与颜氏更将他当作幼弟,得了什么好物事都不忘给他留一份。
&ep;&ep;“崔叔父来了!”染娘听了,欢喜得双眼弯弯,竟是提着裙角便往外奔去。别看她年纪尚小,却已经开始舒展筋骨了,步子迈得飞快,转眼便扑进了那位缓步而来的翩翩佳公子怀里。原本玉树临风庄重优雅的少年瞬间便温柔了许多,蹲下来搂住她。两人便犹如嫡亲的叔侄一般,相视而笑,也不知嘀嘀咕咕地说着什么秘密。
&ep;&ep;李遐玉不由得失笑,心想着若是谢琰归家见到这般场面,还不知心里该有多酸呢。这些时日他忙于公务,已经有些日子不曾与染娘顽耍,父女之间也没有时间亲近,彼此只能经常惦念着。如今又多了个待孩子们极为耐心的崔简,傻耶耶的风头都快被夺走了。
&ep;&ep;染娘正奶声奶气地说沙包有些沉,舍不得往兄姊们身上砸的时候,倏然注意到旁边探出一个满头银白的老道士来。只见那老道士穿着简朴的麻布道袍,头上只有一根光秃秃的桃木簪子,神态却格外从容,还朝着她俏皮地眨了眨眼。他身上带着小家伙很熟悉的药香味,令人觉得格外亲切,便禁不住咯咯笑起来。
&ep;&ep;李遐玉正吩咐仆婢稍候片刻,回首就见崔简与染娘身边多了一个人,略有些惊讶。她仔细打量一番,倏然想到了那个他们一直在南山附近四处找寻的传闻人物,便立即疾步行了过去:“妾拜见药王。”既是老道士,身上又带着药香,还跟着崔简一同过来,不是传说中的药王孙思邈还能是谁?
&ep;&ep;老药王鹤发童颜,性情随意,笑道:“听闻你家谢小郎患了离魂之症?老道几乎从未见过这种病症,便特地过来瞧一瞧。若非觉得实在罕见,老道可不会轻易来到长安城。”他不仅仅是传闻中的神医,更是一位隐居道人,不问世事多年。若是有人发现他来了长安城,达官贵人们争相邀请,单单是问诊看病且不提,生死之事一向无常,或许便会平白生出是非来。
&ep;&ep;李遐玉自是明白他的想法,了然一笑,又拉着染娘一起给他行了稽首大礼,郑重地道:“妾感念药王对外子的救命之恩,多谢药王在幽州时救回三郎的性命。不然,妾母女二人便可能再也寻不见他了。至于离魂之症,这些时日稍有好转,但仍时不时会犯头疾。”
&ep;&ep;“听闻青光观观主几乎每日与他施针?那或许是针灸的功劳。不过,谢小郎病情到底如何,还须老道望闻问切,与他仔细诊断一番。怎么?他今日不在?每天只顾着公务,难怪要犯头疾。这孩子,真是比幽州的那时候无趣多了。”老药王嘀嘀咕咕,又回头看了一眼面不改色的崔简,“啧啧,一家人都这般正经,好端端的,竟将老道的小徒儿也教成了一板一眼。”
&ep;&ep;崔简忍不住替自家父母抱屈:“阿茗生就那般脾性,您老还不知晓么?您都教了他这么些年,从不曾令他移了性情,阿爷与母亲还能使什么法子?”
&ep;&ep;药王哼了两声,又轻轻地抚了抚染娘的小脑袋:“这孩子也生得好。可惜老道已经收了关门弟子……”
&ep;&ep;“承蒙药王看得起她,妾也曾想过,让她随着观主学两年医药养生呢。”李遐玉笑道。
&ep;&ep;“此举甚为明智,身体发肤才是根本,故而不可不学养生。”
&ep;&ep;眼见着时候尚早,李暇玉便亲自引着药王与崔简往内院而去。忽然,她足下脚步微微一顿,略作犹豫之后,毅然回首道:“药王,妾有个不情之请——皇后殿下病重,已经昏迷数日。不知药王可否拨冗,前往太极宫看一看?”她知道自己此举并不合时宜,但既已经答应了秦尚宫,她便必须履行诺言。更何况,杜皇后崩逝,后宫前朝必然动荡不安。便是不想这些,只想着这些时日她对她的爱护之意,也该尽力试一试才是。
&ep;&ep;药王闻言,略作沉吟,深深地看了她一眼:“生死有命,老道不过是一介凡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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