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夜凉如水,宴席间觥筹交错,高挂起的宫灯投下朦胧的光影。
安庆王朝的官员已是醺然之态,大多都面色酡红,唯有陆尚书眸中一片清明,垂落在两鬓间的发丝已经有了霜雪之色。
一只如玉的手轻轻搭在红木桌沿,另一只手则托着脸侧,时南絮终究还是没忍住撑着自己的脑袋,鬓边的东珠串晃出月白波澜。
满头珠翠实在是有些坠的厉害,今日清晨宫中的仆从便送了不少珍宝华服到凤梧宫中。
而愠香更是一大早便将她唤起开始梳洗换上了吉服,还为她上了些水红的胭脂。
堂下传来歌伎吟唱的歌声,是婉柔的靡靡之音,仿佛歌着安庆王朝的国运一般。
光是从这次宫宴中,时南絮就能够看得出来,这个庆国自然是长久不了的。
只不过
纤白的指尖拨弄了两下耳垂佩戴着的明月珰,座上端庄柔雅的公主眉眼微垂,遮去了眸中的疏淡之色。
指尖是明珠温润的触感,时南絮看着殿中醉得不成样子的君臣,心底微叹。
君不君,臣不臣,似乎和她这样一位疾病缠身的公主也没什么关系,她只要过完这段背景板一样的人生就可以了。
殊不知这样动人的一幕,尽入了一人眼底。
陆延清望着对座的安柔公主,云鬓凤钗分外华贵,不显富贵俗气,反倒衬得她如花般娇美。
明明还是少女的模样,却已经初显姝色了。
而且她刚刚似乎是有些醉了,抬眸朝他的方向投来清浅的一眼,然后同她身边坐着的大皇子萧璟低语。
她是在同她的皇兄谈论自己吗?
瞧见公主指尖随意拨弄珠子的动作还有那犹如嫩白荔枝似的耳垂,陆延清方才回过神来,他居然已经看了安柔公主这般久
实在是有违君子之道。
前座轻呷着茶的陆尚书没有看见自己身后的长子,如月下清流般的少年郎君,墨发掩着的耳廓都泛起了红,似是滴血。
夜有些深了,这场盛大的公主生辰宴方才结束,安庆帝身边候着的李全忠低声提醒了皇上一句,这才领着众人前往城墙楼台赏烟花,说是为安柔公主备下了一场烟火。
深沉如墨的夜幕伴随着轰然的响声,绽放开雪白耀眼的银树火花,似是星辰滑落,景致盛大而动人。
但陆延清却知道自己的心思根本不在这般繁盛华美的烟花上,他的注意力都落在了前面被宫仆簇拥着的公主身上。
或许是察觉到了一直有人看着自己的目光,时南絮缓缓回过头抬眸看去。
陆延清不自觉地屏住了呼吸。
恍惚间,那抹倩丽的身影回首,眼眸映照着天际的焰火,如同盛满了细碎的星辰,眼帘微抬间似是抖落了一朝的风雨。
时南絮瞧见陆延清这端方公子呆头鹅般看愣了的模样,不由得眼眸微弯地笑了起来。
这一笑更是让那璀璨的烟火失了颜色,陆延清脑子里轰然一声响,整个人像是被火烧着了一般,从脖颈处一直红到了脸侧,却僵立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公主她大概是早就发现了,自己在看着她。
发觉众人的心神都在烟花上,时南絮索性大着胆子侧身离开了人群,在陆延清回过神前,牵住了他的手往远处走去。
一直被公主拉着走到了一处僻静无人的宫殿旁,陆延清混乱的思绪被这微凉的晚风一吹,瞬间尽数回来了。
时南絮早就松开了他的手,还伸出五指在他眼前晃了晃,“陆家公子,回回神。”
陆延清像是被什么吓到了一般忙往后退了一大步,还躬身要给时南絮行礼,但指尖却悄悄握进了手心里,仿佛指尖还残存着方才少女手指温软如玉的触感。
不曾想素白的十指轻轻搭在了他的手臂上,自己石青色的衣袍衬得她那双手凝了霜雪一般。
入了春衣裳也轻薄了不少,以至于陆延清能够感觉到属于公主的温度丝丝缕缕地透过锦缎碰着自己的手臂,他鼻尖还萦绕着她身上清苦的药香,也许是因为靠得近了,陆延清甚至感觉这香味沁入了自己的血液中,有些滚烫。
“如今四下又没有旁的宫人,陆公子便不必行这般虚礼了。”时南絮将他扶起就松开了手,巧笑嫣然地看着他,“你方才为什么一直望着本宫?”
好不容易才冷静下来,驱散那些混乱思绪的陆延清猝不及防被时南絮这么一问,竟然直接呛了一下,然后剧烈地咳嗽了几声。
轻透的面皮上已经红透了,清俊的眉眼间都是慌乱之色。
瞧着他这般不知所措的模样,时南絮不由得轻笑出了声。
过了好一会儿,陆延清才清了清嗓子,微微欠身,嗓音清朗,“回安柔公主,臣逾矩了。因公主花容月貌,可夺皓月辉光,便一时出了神。”
“请公主责罚。”
说完他便一直保持着躬身的姿态,不曾再抬起头。
“责罚”耳畔传来少女细柔如风般的嗓音,重复着他那两个字时,让陆延清袖中的手不由得握紧了。
然而,眉目清丽的公主却蹲下了身,仰首看着自己,笑道:“不如就罚你给本宫讲些宫外的趣事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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