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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动出面替令狐貂解围,自然不单纯是出于好心,只是见此人虽然穿着简陋,但浑身上下捯饬得干干净净,无一丝污渍碍眼,长相虽不尽人意,但言谈有礼,行为有度,纵然被人无故羞辱,踹倒在地亦不改风采,棍棒临头而不变颜色,单这份宠辱不惊的气度,也显然不是什么寻常人。

以他两世为人的经验更能看得出,这个叫令狐貂的男人十分渴望一个出人头地,实现抱负的机会,为此他可以忍受许多常人所无法忍受的屈辱,而像这样目标明确,于努力之余,又敢于去牺牲一些东西来换取成功的人,如果本身又的确是有才华的,那他将来必然会有出头之日,趁着对方落魄之时结个善缘,何乐而不为呢?

今日所为未必有用,可一旦成功,那就是千百倍的回报,这就叫投资。

再者他还有更为深远的算计,那就是他这么做了,那崇文馆的恶仆在他这受了一番闷气,对他这位陈亲王又发作不得,那他会怎么报复呢,答案是显而易见的,到时候说不定就可以不费吹灰之力,便将此人收入囊中了。

宋琅前世既是位乐善好施的慈善家,却也是个成功的商人,如今他不过是把慈善家的一面从体内剥离掉,而将商人精于算计的一面发扬光大罢了。

前世他曾听人说,金钱就像海边的木质小屋,保质期只有短短十年,而权力则是古老的石砌建筑,能屹立数百年而不倒,所以这一世,他可没打算再做个普普通通的商人,而要实现自己的长远目标,早早开始培养忠诚于自己的势力是极为必要的。

无论是前世所在的二十一世纪,还是今世立足的古代,人才永远都是第一位的,因为一个人就算再聪明,也不可能独自做好所有事,各司其职,绝对好过单枪匹马。

短短时间能想到这么多,这么远,不得不说,如今的宋琅既不再是那个懦弱无能的陈王,也不是那位一片善心的慈善家,而是产生了一个新的,连他自己也感到陌生的人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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暂不提其他,入得馆中,宋琅方才体会到了什么是堂皇大器,什么是文运荟萃,这一路上瞧见的华贵饰物,阔气园林倒也罢了,关键是路上遇见的,皆是长衫文士,口中谈论的,都是那圣人经义,诗词歌赋,可谓风流尽显。

崇文馆将来往此地的文人士子由低到高分为一到九品,并以腰牌区分,而从第五品开始,便可住进这崇文馆中,由朝廷出资供养,之后品秩越高,得到了供奉也越多,并可直接取仕入官场,这就很了不得了。

在嘉国,想要做官其实有很多种方式,首当其冲的当然是科举,从乡试,到会试,最后是殿试,朝为田舍郎,暮登天子堂,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第二种称之为“门荫入仕”,朝中五品以上官员的孩子,可直接赐八品官,而第三种,则是从基层的吏员做起,好比前世的辅警,干得好,就可以转正,而第四种,就是得到有足够份量的举荐,而拜入深受天子宠爱的太子宋承乾门下,自然是得到举荐最好的选择之一,再者厉害的亲王一旦开府,在其府内做事的门客幕僚,也能直接授予官爵,毕竟亲王本该封地就番,自然需要人代为打理,这些都是朝廷认可的职位,从台后的幕僚到台前的官员,这种情况并不罕见,何况成为深受太子信任的幕僚,其权柄已经很大,并不比一些朝廷大员差多少,这就是一步登天的机会。

正因为如此,许多落榜的士子都会来崇文馆碰碰运气,而崇文馆刚开了半年,到如今,许多人更是连来年的春试也不顾了,直接跑来崇文馆,故意高谈阔论,语不惊人死不休,为的就是能够得到楚王宋泰的注意,进而得到太子爷的赏识,一朝得官,从此就是两种人生了。

在古代,官与民中间就是一道深深的鸿沟,不比现代社会人人平等,在这里,官和民连法律都是两种,前文说了,宋琅这种皇亲国戚杀人都可不入大理寺受审,而普通官员也有一定程度的豁免权,这都是现代社会难以想象的,也难怪这么多人穷尽一生之力,都是为了获个一官半职。

不过,也正因为如此,宋琅反倒觉得如鱼得水,这就跟前世的商业谈判一样,一旦暴露了目的与底牌,那往往就会任凭对方拿捏,眼前这些人,无不是不可利用之人,只要能够给予他们一些他们需要的好处,文人一向没他们想的那么有风骨,不过是善于粉饰罢了。

令狐貂小心翼翼地跟在宋琅身后,这一路前行,耳中所听,眼前所见,皆让他心中激荡不休,然不知在他前面,这个看似和善可亲的陈王殿下心中竟作如此想。

宋琅突然侧过头,问道:“令狐兄是何地人士?”

令狐貂回过神来,赶忙行礼道:“殿下您太客气了,在下一介乡野草民,当不得此称。在下原籍陇右。”

宋琅愣了一下,在脑海中仔细地回想了一下,方才大概将前世与今世的两份地图给对上,所谓陇右,大概就是前世甘肃陇山,六盘山以西,青海湖以东及新疆东部的地区,而长安则不必多说,就是西安,两者相隔说远不远,说近不近,坐个飞机不过睡一觉的事,而在这里,可就不是那么好跨越的了。

宋琅情不自禁地道:“这么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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