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16年5月初,波茨坦无忧宫,御前会议。
在一张巨大的长条圆桌上,国王坐在长条圆桌尽头,背后是巨幅的黑森林风景油画。他的右手边,坐着大主教以及以王储为首的各位王室成员;他的左手边是以首相哈登贝格为首的内阁官员以及元帅布吕歇尔为首的高级军官。
气氛有些紧张,国王腓特烈·威廉三世正在回答关于立宪和建立议会的问题,
“……我认为目前谈宪法和议会还是太早……“没等他说完,在长条桌几乎另一端尽头的格奈森瑙抢过话头,
“陛下,宪政是您五年以前承诺的,那时我们能接受的理由就是时机不成熟,您也承诺于去年兑现承诺。可是目前已经又过去半年了,拿破仑也彻底覆灭,为什么时机还不成熟呢?“
国王看了有些激动的格奈森瑙,依然慢条斯理地说,
“去年以来,发生了数十起对容克的暗杀,民众并不接受以文明的方式参与政治;莱茵地区刚刚并入我国,各地方议会与我派去的行政官争执不断,导致税收难度非常大。这种局面下,如果再限制王室政府的权力,国家和社会的稳定难以保证。”
格奈森瑙也立时反驳道,
“对容克的暗杀,源自容克权力倾轧农奴,之前的《关于放宽土地占有的条件限制和自由使用地产以及农村居民的人身关系》和《关于调整地主和农民之间关系的敕令》,都因为这些容克的阻挠而推进缓慢,而法院和政府对他们虚与委蛇,正是宪法缺失造成的;莱茵地区的议会和行政官争执过大,那是因为目前指派行政官都是陛下个人行为,缺乏与地方议会对等的中央议会授权。这不正好说明宪政的重要吗?”
国王一时语塞。警察大臣霍亨施泰因接过话头,
“冯·格奈森瑙阁下,您刚才所说的两份关于农奴身份的诏令,均是陛下亲笔签署。就对民众的仁慈之心和对解放农奴的决心而言,陛下难道不是比议会更坚决吗?然而民众却依然此起彼伏地制造社会动荡;对于莱茵地区议会,陛下派遣行政官与之协商行政,而不是强势解散地方议会,他们却视而不见,凡事都以对抗姿态行事。这样的民众,这样的地方议会,他们可不是要什么宪政,他们就是敌视陛下,敌视普鲁士!您真的认为给他们参议的权力,限制王室政府的权力,就解决问题了?”
外交大臣洪堡立即反驳道,
“英国从1215年起就面对这样的情况,然而《大宪章》、《国民权利与自由和王位继承宣言》(注1)、《王位继承法》颁布以来,英国成为欧洲第一强国。如果现在不是时机,那么请问霍亨施泰因阁下,您认为什么时候是时机?难道要等到民众和工商业者起来反对国王,再出现一位詹姆斯二世(注2)?“
洪堡说完之后,场面冷了下来。大概詹姆斯二世这个名字过于敏感,所有人都不吱声,就连洪堡自己都觉得失言。
这时候格奈森瑙不合时宜地自言自语,声音却让每一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
“对民众的承诺不兑现,再出现一位詹姆斯二世也不奇怪。“
一旁看热闹的王储觉得抓住时机了,拍案而起,
“参谋长阁下,您作为军队高级官员,连您手上的事都处理得一团糟,您怎么还有那么多心思对国王陛下纠缠不休?“说着他拿出谢绾那封信,展示给现场的与会者,
“诸位先生,这是一封来自参谋长阁下自己军中的下级军官的举报信。这是一位在滑铁卢战役中获得铁十字勋章的勇敢的军官,值得我们信赖。虽然他受到过参谋长阁下的表彰,却没有影响他的判断力,他在信中直指参谋长阁下对于之前决定的军事改革投入再审查工作不用心,拖延进度,导致目前众多军备供应商无法收到货款而停工。这对普鲁士的军事装备,是重大的灾难。“
然后王储盯着格奈森瑙,
“参谋长阁下,您的心思,是不是该更多的放在您自己的工作上?“
场一片哗然,与会者交头接耳起来。
洪堡想说点什么,财政大臣比洛夫表情犹犹豫豫,却抢先开头道,
“陛下,我近期从税务官和国王中央银行那里得到的消息,这件事目前已经造成众多军备工厂难以为继,很多工厂都即将宣布破产,下半年的税收和银行贷款回收,可能会遇到一些困难。“在这种场合下把锅甩到众矢之的身上,自己工作不力的责任也会小很多。
比起税收和银行贷款问题,洪堡想说的就不怎么有力了,他只好把话又咽了回去。
战争大臣博耶恩极力想挽回这件事情的负面影响,斟酌着说道,
“此时不能怪冯·格奈森瑙参谋长。陛下……陛下提出的审查要求极为……复杂,军队的文员们从来没提供过如此多的信息,所以操作起来确实比较费时间。”
警察大臣冷笑了一声,揶揄道,
“哼……这不正说明供应商管理不严,正该审查?军队不自我反省,却责怪陛下提出的审查项目复杂。要不让内政大臣去调查吧?他手下的特务们效率会高很多。”
内政大臣舒克曼嘿嘿地笑了起来。一个人的笑声在回荡,场面却更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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