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了一会儿,“我也不是非要不可,我挺担心你这个年龄去流产,对身体造成不可逆的伤害,但你如果要流,我可以陪你去。”
&ep;&ep;他不要,他不要他不要,我因为这个念头高兴地后半夜都没有睡着。
&ep;&ep;一想到他舍弃了自己的血脉来讨好我,我整个人有一种怨毒的快意,觉得他也有今天,真是活该。
&ep;&ep;我他妈真是个混蛋。
&ep;&ep;我坐直了身子,一板一眼地牵着妈妈的手:“我想好了,你现在生下来,我就是一个大八岁的姐姐,可以帮你照顾弟弟妹妹,让你们正常上班。等他要上中学的时候,我就已经二十岁了,可以自己打工赚钱,我可以去挣他的学费,如果你们没有精力照顾,我可以就近上大学,真的。”
&ep;&ep;我知道,我愿意点头,他们会把这个孩子生下来。也只能是我点头,我才能忍受往后照顾弟妹吃喝拉撒时的鸡零狗碎,会告诉自己这是我的选择,而不是充满怨怼地想为什么把他生下来。
&ep;&ep;有人告诉我要保护这个灵魂,我愿意相信他。
&ep;&ep;妈妈没想到我真的有这个打算,还盘算得挺精密,哈哈笑出了声。
&ep;&ep;“好呀。”她揉了揉我的头,“妈妈给你生,不过你怎么突然想要个弟弟妹妹了?”
&ep;&ep;我不说话。
&ep;&ep;我能说什么呢,我要说那个男人他值得吗?
&ep;&ep;最后我只能说:“我想要人间有个天使,所以,就叫他……星辰吧。”
&ep;&ep;妈妈抱着我回北京时,天已经彻底黑了。路边点起灯河,车子在我身边流过,这是我熟悉的景色。
&ep;&ep;“哎,我不是让你不要等我的吗?”妈妈抱着我,诧异道。
&ep;&ep;我转头看过去,继父正站在小区门前暖黄的灯光下,长身玉立,像个天使。
&ep;&ep;“一个人在家也没意思。”
&ep;&ep;他朝我们走过来,我揉着惺忪的眼睛朝他伸出了手要抱抱。
&ep;&ep;继父眼里闪过一点意外,他看了看妈妈,发现妈妈也是同样的意外,他只好把我接到怀里:“这是刚睡醒?”
&ep;&ep;喂,难不成不睡就不能找你要抱抱了?
&ep;&ep;我哼了声,揽住他的脖子,娇声娇气地问他:“你明天是不是不上班啊。”
&ep;&ep;“是啊,怎么了?”继父低着头问我,“你是想要去哪里玩吗?”
&ep;&ep;“我看见家里有象棋。”我靠在他肩上,小小声地问,“你明天能不能教我下棋呀,我很聪明的。”
&ep;&ep;妈妈在旁边弯着眉眼:“会输得很惨哦,我都没学会。”
&ep;&ep;“我不会输的。”我气哼哼地反驳,“输的是爸爸,我会很努力地学的。”
&ep;&ep;继父笑道:“象棋很难学,你得慢慢来——不过也没关系,你总会有下赢我的那天。”
&ep;&ep;我嘟哝着,打了个哈欠:“……这话怪怪的,不要小瞧我啊。”
&ep;&ep;学英语的时候,我们老师教父亲这个单词,father。
&ep;&ep;我写了很多遍,固执地认为,只有血缘上的爸爸,才能称得上这个词,暗地里,我永远称靳时为“继父”,stepfather。
&ep;&ep;我们班的同学不知道他是我继父,有个父母离婚的小女孩整天在班级里说自己的继父有多么多么地坏,我偶尔赞同,但我不会提,因为我的确不知道我的stepfather对我有哪里不好。
&ep;&ep;一开始我以为,继父这个词语是个贬义词。
&ep;&ep;后来我才明白,是这个中性词语里囊括了太多太多因为无血缘而无情的恶继父,他们把这个词语染黑了,所以没人去关注固执地沾在字尖的一点红。
&ep;&ep;我也看不见,我想他是黑的。
&ep;&ep;直到现在,我才知道,我幸运地抱住残余的红,只可惜,我没珍惜。
&ep;&ep;万幸,不算晚。
&ep;&ep;万幸我还知道,我有一个完整的家庭。
&ep;&ep;我明天会很认真地打败你哦。
&ep;&ep;不要小瞧我。
&ep;&ep;爸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