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海谣17/p

神主殿内，送走义愤填膺气得脑袋冒火的祭司们，汀墨嘎吱一声，将殿门严丝合缝闭上。/p

几乎就在同一时刻。/p

铃叮锁链声再次响起，江承函长身玉立站在神殿上，如棵孤拔挺直的树，宽大的袖袍中有银白细丝根根延展出来。就连汀墨，手背上也长了这样的纹路，平时隐于肌理，到了某种“它”认为事态不对的时候，便会蓦的跳出来。/p

像种要求缄口的警告。/p

“殿下。”汀墨是剑修，着颇为冷酷，这时担忧地向江承函，明白方才楚明姣那些话对他的伤害有多大，于是搜肠刮肚，绞尽脑汁地安慰：“小殿下口直心快，一时冲动说的话不能当真。”/p

江承函自制始终静默着，良久，指节微动，不知第几次挥袖将汀墨身上的银丝揽回自己身上。/p

神的身上有太重的职责，注定不能肆意任性，从他正式成为神主的那一刻起，属于天地的制衡，监察便已然落在了身上。/p

楚南浔一事后，这种监察连着镇压深潭的那些灵识同时嗅查到不对，可拗不过他一意孤行，最终让步。/p

其实深潭早就出问题了。/p

几十年前，祭司殿在一次照例巡查中发现深潭开始沸腾。/p

深潭底下镇压着远古诛邪战中所有的邪祟，以山海界这片三界最中心的宝地为鼎，将其镇压，所有参与镇压行动的大能都需将血亲安置在山海界，后辈子孙的血液能在邪祟作乱时起到加强封印的作用。/p

这也是深潭“吃人”说法的由来。/p

按理说，深潭每次沸腾都会立刻挑一名天骄下去，可这一次，它迟迟不见动作，/p

江承函和几位祭司当即去过，发现封印已经松动，难以为继，如今不过勉力支撑。/p

这也意味着，不论是楚南浔，还是苏韫玉，他们被选下去，都只是在拖延时间罢了。/p

很快，深潭沸腾会越来越频繁，挑的人也越来越多，直到封印彻底被冲破。/p

怎么办。/p

要么，赔上山海界，让它作为另一个更大，更牢固的囚笼，囚住深潭。再要么，就是楚明姣早早提出来的，和深潭正面对抗，大家齐心协力，未必不能战胜它。/p

天地之力怕江承函听楚明姣的蛊惑，为情乱智，怕他真要对深潭出手，为了山海界子民的安危而置千千万万凡界生灵于不顾，便加重了这种监察力道。/p

这是他作为神灵无法避免，本应承受的东西。/p

“不必多说。江承函望着手背上随经络细微起伏，如蛛丝般深嵌肌理的银线，眼锋微敛，好像才顷刻间的时间，便已然将那点外露的难过完全摒除，声调直叙平和：“我知道她是怎样的性情。”/p

“小殿下并不了解内情。”/p

同为剑修，汀墨对楚明姣是崇拜与尊敬兼而有之，也曾因为汀白的缘故，在她身边磨练过挺长时日，“她若是知道，必然不会--/p

江承函几乎能想象到她闹得鸡飞狗跳，要与天地争一争的情形，掩蔽瞳仁里所有情绪，他缓声：“即便知道，也无法认同。”/p

汀墨摩挲了下剑身，一个脑子比两个大。/p

在最初到神灵受罚，银丝缚体的那一刻，他便知道，这是一场滔天阴谋。/p

不论是凡界之人选择冷眼旁观，自保为上，还是楚明姣披荆斩棘，以求同族生路，都各有各的无可撼动的立场。/p

唯有神主。/p

三界生灵皆为他的子民，他无法做出任何抉择。/p

汀墨没再说什么，也怕那根悄无声息的银丝顷刻间夺人性命。他毕竟不是神主，对这样的天地之力而言，绞杀他就如碾死一只蝼蚁，不费吹灰之力。/p

无声难捱的寂静并没有持续许久，某一刻，突然有匆匆脚步声飞快奔过来，片刻前还在大殿上慷慨陈词的几位祭司去而复返。/p

大祭司甚至来不及禀明求见，那根龙头拐杖焦躁地敲在地面上，极脆一声响，下一刻，声音透过半开的殿门直直透进来：“殿下，深潭出变故了！”/p

预想之中的情况终究还是来了。/p

江承函倏而抬睫，他以指为刃，将太过放肆的银线齐齐切断，宽袖似雪般扬落，化为一阵风，将殿门拂开。/p

“具体情况如何？他步下阶梯朝外走，衣摆的白边如蛱蝶，轻柔荡过门槛边。/p

“今日臣与几位祭司例行查深潭，发现潭水变了颜色，水泡从里面冒出来，煮开了锅似的，阵势比先前两次更大。”/p

大祭司捋了捋思路，一脚跟着踏入空间裂隙，缓了口气，又说：“老臣方才仔细过，发现潭子边缘处不知何时冒出了苔藓，那藓提着灯为红色，熄了灯又为幽绿色，很是奇异。”/p

二祭司受着伤，嘴角的青紫刚上了药，说话时扯到了还是会疼：“殿下，会不会是神后开启了界壁的缘故。”/p

几句话的功夫，江承函一步踏出空间裂隙，听到这等说辞，他脚步微顿，视线扫过二祭司脸上，声色如雪般沁凉：“从前界壁全开时，也不见深潭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