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他语气愤懑激动,宁湘都能感觉到他的无力和痛苦。
&ep;&ep;马筠安说他家境贫寒,父亲早亡,家里只有一个卧病在床的老母亲,他寒窗苦读数年,终于考中了秀才,却依旧不能改变拮据的生活。
&ep;&ep;码头上招搬货的短工,他一面做工为母亲筹集药钱,一面刻苦读书准备八月秋闱。
&ep;&ep;可瘦弱的书生,哪个能和那些壮汉一样轻易搬运货物,工钱比别人少不说,还时常受到嘲笑,处处受辱。
&ep;&ep;洪爷是地头蛇,管着这码头上一应搬运货事宜,方才那两人正是洪爷手下,在附近是出了名嚣张跋扈。
&ep;&ep;皇宫规矩森严,宁湘虽也受罚,却并未被人这么打过,尤其后宫嫔妃不得随意责打宫人,顶多在墙角里跪上几个时辰给个教训。
&ep;&ep;这些身无官职的大汉,倒是无视律法,随意殴打读书人。
&ep;&ep;看着马筠安脸上交错的血迹,宁湘忍不住说,“你怎么不报官呢?你毕竟也是个秀才,怎么不比那些粗人强?”
&ep;&ep;马筠安沉默了片刻,脸颊仍有些红肿:“官老爷不管这些小事……至于秀才,本就不稀奇,何况洪爷家里有人在官衙。我们这些人,身如蝼蚁……”
&ep;&ep;宁湘一时无言,皇宫里尚有狗仗人势之徒,为一己私欲伤天害理,何况这偏僻小镇上,为非作歹者更甚之。
&ep;&ep;整个大梁有那么多参加科考的人,每年的秀才数以万计,马筠安只是芸芸众生中不值一提的小人物,怎能对抗有权有势的洪爷。
&ep;&ep;适才马筠安若真偷了那个洪爷的银子,只怕差役早将他捆走了,那两个大汉分明与差役相熟,她还看他偷偷摸摸塞了好处。
&ep;&ep;可怜马筠安一介书生,平白挨了一顿打,受尽嘲讽鄙夷。
&ep;&ep;她转头,看了看净闻。
&ep;&ep;昔日太子在朝时,看不到这样的状况。
&ep;&ep;他所见的,是有心人华丽堆砌的丰功伟绩,一个人人称颂,四海升平的天下。
&ep;&ep;却不知在这富庶繁华之下,如同马筠安一般微贱的百姓苟且偷生、颠沛流离,为了几两碎银含辛茹苦,折尽一身风华傲骨。
&ep;&ep;晌午的日光明晃晃洒在身上,净闻精致的眉宇间也渡上金光。
&ep;&ep;宁湘看他幽深的眼眸里藏着别的什么情绪,只一瞬又是沉静温和,清晰坦然。
&ep;&ep;马筠安掩唇轻咳,踉跄起身,朝宁湘和净闻行揖礼:“多谢两位相救,家中还有母亲等候,在下先行告辞了。”
&ep;&ep;他虽是皮外伤,但伤处的红肿到底触目惊心。
&ep;&ep;“哎……等等。”宁湘唤住他,把油纸包好的鹅腿塞进他手里,“我吃了一半,还是干净的,你要不嫌弃就拿去吃吧,若是不要,扔了也成。”
&ep;&ep;君子不受嗟来之食。
&ep;&ep;可人到水穷处,哪里还顾得上这些。
&ep;&ep;母亲缠绵病榻,他一人养家糊口都难,真要凭科考仕途扬眉吐气实在痴心妄想。
&ep;&ep;马筠安背脊微弯,握紧油纸,转身离去,出了热闹的集市,跌跌撞撞往家中而去,半路忍不住打开了油纸。
&ep;&ep;烧鹅的油香味扑鼻,还未看到鹅肉,便见油纸里夹着一块碎银子。
&ep;&ep;他怔住。
&ep;&ep;*
&ep;&ep;另一头,宁湘因为帮了别人一把心情愉悦,虽然不是大忙,但及时伸以援手,是令绝境之人稍微能感受到温暖的方式。
&ep;&ep;昭昭烈日下,净闻手持佛珠,只身往前。
&ep;&ep;宁湘跟上去,保持着不让他反感的距离。
&ep;&ep;“法师,我们方才算帮了那秀才吧?”
&ep;&ep;他应了一声是,“施主善心,必得福报。”
&ep;&ep;净闻身量高,她须得抬头仰望他,“说起来,马筠安也未做过伤天害理之事,为何还这么惨?”
&ep;&ep;他脚步微顿,复又往前:“世间万事万物皆有因果,天道轮回,善恶终有报。”
&ep;&ep;宁湘背着手,不太认同,“虽说善有善报恶有恶报,但诸如洪爷之流,只怕不在少数。而天高皇帝远,律法拿他无可奈何,像马筠安这样食不果腹的寒门学子,定也遍布大梁,放眼望去,倒是没人替他们住持公道……”
&ep;&ep;她说完,略有些期待的看向净闻,盼他能站在同一立场同仇敌忾,甚至一气之下,亮出身份惩治恶人。
&ep;&ep;可是并没有。
&ep;&ep;他仍是云淡风轻的模样,清朗的眸光落在她脸上,平静道:“心存善念者,福虽未至,祸已远离。反之,大奸大恶之人必得恶果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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