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赵明月果真去了天觉寺。
这座百年国寺较之聆禅寺更加恢弘古朴,绿叶更盛,弯绕更多,禅房也更难找。
清漪拖着赵明月走了几圈,晕晕乎乎地扎到一个僻静的角落,讪讪地笑:“小姐,这佛刹建得一点儿都不规整,尽是歪廊斜径。咱们还是寻个僧人问问吧。”
赵明月没好气地乜她:“刚才是谁把胸脯拍得震天响,说自己祖上就是承建庙宇的工匠?”
清漪嘿嘿一声,拿着帕子给自家小姐扇风。“我听见那边有敲钟声,咱们过去看看吧。”
赵明月搭眼一瞧,斜前方确实露出了一角黄钟,于是移步过去。
一口布满锈迹的黄铜大钟吊在翘脚五角亭下,嗡嗡吱吱地发出陈旧破败的闷响,似乎随时要落下地。钟口离青砖碎裂的地面很低,不过二尺,被挤出裂缝的丛丛野草遮掩得严实,不仔细看,一时都瞧不出声音是如何发出的。
清漪捡了根柴禾,胳膊捋得长长的,小心翼翼地拨开草丛,一只套着僧履的脚腾地自里面伸出,吓得她一弹,好歹还知道挡在自家小姐前面,硬着嗓子叫道:“什么人?!”
赵明月给她拨拉到一边去,“约摸是个喝醉的武僧。”
抬脚踢起一粒石子,正好敲中那人的膝盖,便听得一声比钟声洪亮许多的叱喝:“何方小辈,敢偷袭老衲!”
而后只闻草丛窸窸窣窣,钟鸣续断不止,却不见人出来。
清漪咦道:“还自称长者,这么半天都找不着方向。”
被自家小姐一瞪,忙笑着过去扒拉人。“八成是喝多了,跟咱们一样,迷路了。”
待她将人扶过来,赵明月搭眼一瞅,便噗地笑了:“老寿星,不知哪家凡客这般有厚报,竟劳您大驾,亲自下凡送福禄来了?”
对面僧人模样的老者,人高马大鹤发童颜,身披一袭朱地抽金线袈裟,瞧着便不俗。此刻正高高地肿着额头,瞪了炯炯大眼,将她细细打量着,口中直道:“非凡人也,非凡人也…”
赵明月虚虚抱拳,“老寿星谬言,小女七情六欲俱,不过红尘中一俗物也。”
听她这么说,原本一摇三晃的老者即刻稳住身形,肃穆地合掌:“阿弥陀佛,老衲法号了然,正是敝寺住持。方才于陋钟下坐禅,恰逢施主。老衲观施主额间印记,仙气隐然若天外而来,实非此间人也。”
“竟是住持大师,小女有礼了。”赵明月扫了眼专心研究某枝翠叶的清漪,弯唇道:“尝闻大师平易和洽,惯爱说笑,果有其事。小女额间花印乃前些天信手描画所致,技艺拙劣,倒可搏大师一乐。”
了然缓缓颔首:“如此,施主当称得上下笔有神、点石成金了,竟能令此花摇曳生姿、芳气四溢。”
果真瞧得出来?会吃老头儿的师兄,兴许比他靠谱些?
赵明月不动声色地淡去眼底的惊异,朝了然合掌:“大师既这般欣赏小女的画技,那小女便厚着脸皮讨杯水,再请大师细细指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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禅房内,了然大师将赵明月上上下下地打量完,满意地感叹:“不错不错,我那慧慈师弟虽说年事渐高,眼光却是越发的好了。似这般内外兼修、聪敏漂亮的小丫头,我的乖孙子必定不会再有意见了。”
赵明月喝完了水,正乖巧安静地等他就自己额间兰印之前世今生展开详(忽)解(悠)呢,见传说中的得道高僧这般欢动,忙张开五指在他脸前晃着:“寿星爷爷,打扰一下,不知您是否记得有位名唤青隽的师侄?”
了然愈加愉悦:“自然记得。我那位师侄,可是人品出众,手段卓绝。同我的乖孙子比,也是不相上下的。日后你与我那乖孙子定了姻缘,叫他带你见见,亦未尝不可啊。”
赵明月呵呵笑:“这便不劳寿星爷爷费心了。小女的姻缘,却是早与您那位手段卓绝的师侄定下了,小女对他十分钟情。此外,小女想好好活着。”
了然腮上的肉抖了抖,被酒气熏染得晦蒙蒙的眼睛瞬即锃光澄亮,求生欲迸发得不要太明显。“丫头想必近日未休息好,耳力不济。方才老衲只专心研观你额间印记,并不曾吐露片言。”
旋即便肃起整张脸孔:“你与关家丫头俱逢奇变。虽自断崖边捡回性命,却缺魂少魄的,须得事事留意,万不可轻信于人。”
柳清泉亦是魂魄不齐么?倒没听她说起过。
微拧了眉,赵明月起身向了然行佛礼:“如此,小女便告辞了。”
了然鲜少遇到话到半途便被截断的情形,很有些不适意:“茶芽尚未泡舒展,赵丫头你匆忙地要做什么去?”
赵明月露齿一笑:“谨遵大师警喻,不可轻信于人。”
了然怔了怔,亦笑:“果真不是白做姐姐的,比那柳丫头还要机警几分。无怪我那师弟都对你诸多赞语了。”
赵明月叹了口气,折回桌边重新坐下。“倘若小女真如两位爷爷那般敏慧,又如何会因为一时好奇便冲动行事,以致如今魂魄无定呢。”
了然咦道:“赵丫头此话何解?”
赵明月再重重地叹气:“昔时小女偶逢关家妹子,极是投缘。我二人那时俱遭夫君厌弃,心内一度对现世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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