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一个难以入眠的夜晚,不论对谁而言。
楚羽躺在床上,翻来又覆去。林知北在他眼前缓缓展开的那副恢弘壮丽的江湖画卷已经深深印在了他十二岁的心灵里。他望着月光从窗沿偷偷爬进屋来,银辉在地板上逐渐拉长,不由渐渐的出了神。
对于这一生将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他本来其实是清楚的。母亲之所以让他自幼读书,是希望自己今后能在城主府中做一位文书,最不济,也能在城中私塾当个教书先生。如果读书不成,便将楚家大宅盘出去,也能换个酒楼店铺,赚些过路江湖人的钱。如实在没什么出息,收几亩田,日出而作日入而息,便是做一辈子庄稼汉也不至于食不果腹。娶妻生子,传宗接代,老了以后就像城中那些老人一样,白天城中遛弯,偶尔茶馆闲坐,回家后含饴弄孙,这一辈子也就这么过去了。
至于他的父亲以后是否会回来一起生活,他从来没有考虑过。在他十二年的岁月里,“父亲”这两个字的含义仅限于这间楚宅和每年寄回家中的银钱。等他能够养活自己和母亲后,那个男人连这点仅存的意义都没有了。
楚羽没什么不满意的,对于这样的生活,平淡安稳。那些刀光剑影,恩怨情仇的江湖生活,当成故事听一听就好了,为什么非要参与进去呢。
只是……他从来没想到过,那所谓的江湖,竟然离自己这么近。长青门,神剑,柳青林,陆诩叔叔。
如果……仅仅是如果,如果真的能走进江湖的世界里,我要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这个想法像是一个魔咒,紧紧地箍住了楚羽的心神。他没办法将注意力从这上面分散开来。
如果自己能步入江湖,恐怕也不会有什么惊天动地的成就。听说练武之人都是自幼练武,能扬名的最晚也是在十岁之前就开始打磨身体了,自己如今已经十二岁,除非自己是那传说中的多少年一遇的武学天才,否则无论如何也是晚了。
那……如果是呢?
月色晕染的夜色里,裹在被窝里的小楚羽双眼中渐渐有什么东西闪烁了起来。
如果自己成为了一名江湖人,如果自己的武学天赋极高,如果自己真的打出了一片天地。
那么要做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不要创立什么宗门,什么逐鹿争霸,他不喜欢。
也不要做什么城主,固然伟大,但是责任太重,他怕自己担不起,也不喜欢。
行侠仗义?劫富济贫?说来好听,但总觉得只是浮于表面的锦衣华服,不是真正的喜欢。
那么自己喜欢什么呢?
一人,一骑,茫茫大漠,烈马狂歌。
或许有另一种说法,叫自由。
“我不同意!”
王凝之的声音炸响在耳边,像是一记狠狠的耳光。
黑暗之中,有什么光芒渐渐敛去了。
……
早上楚羽是顶着两个黑眼圈起床的。王凝之看在眼里,心中隐隐作痛,但是嘴上什么都没有说。
跑步,早饭,读书。楚羽知道自己应该做什么,也知道母亲是为自己好,所以尽量表现出与往常一样的姿态。
只是,今天的书以及书上的字不知为何显得特别刺眼,楚羽无论如何也无法像以前一样把精神完全集中到书上去。他知道不远处的母亲虽然在做着手头的针线活,却时刻注意着这里。于是为了不让母亲担心,他干脆渐渐大声的读出了声来。
王凝之低低地叹了一口气,偷偷抹去了眼角的一滴眼泪。
这天王凝之没有让楚羽去学棋,也没有让楚羽出门玩耍。楚羽的渐渐地觉得心中有什么东西堵了起来。到了晚上,又是很久没能安然入睡。
一连几天都是如此。终于楚羽的孩子脾气闹了起来,一大早趁王凝之还没起床,从堂屋的桌子上拿了几个铜板,出门跑完步后没有回家,径直走上了还没有多少行人的大街。
他并不想去落星桥。一连几天什么都没说就没去学棋,肯定会被陆诩叔叔狠狠地嘲讽上一顿。况且,知晓了陆诩身怀武功的事情后,楚羽已有了对陆诩的敬畏感。
于是他选择向东走。洛阳东城与西城不同,西城多为娱乐休闲之地,而东城则多是坊间集市。西城有落星桥下野棋摊,而东城,坐落着香火颇盛的白马寺,以及传说中的白马寺旁包子铺。
跑完步后肚子自然是饿了,不回家,便要找些吃食来满足肚子问题。
白马寺不大,只有前殿后殿与佛舍,但是据说因为请愿颇灵,所以平日里香客倒是络绎不绝,甚至也不乏其他城里的香客不远千里赶来。寺旁的包子铺名为古佛包子铺,卖的包子却是有猪肉,有羊肉,有牛肉,独独没有素包。这般看来,明显是摊主要寻白马寺的开心。只是究竟是寻开心,还是找不自在,一开始的人们自然是心中自有论调的。
可是随着时间渐渐拖长,包子铺与白马寺竟相安无事,人们不由啧啧称奇。后来不知是谁先捅破了天机,大家才知道,原来这包子铺主人曾是白马寺主持的师弟,但是心性跳脱,不服佛法,被逐出师门。但师兄弟自幼生活在一起,感情深厚。铺子主人后来某天戏谑想法涌上心头,便在寺旁开了这么一家包子铺,想恶心恶心自家师兄。而主持素知师弟心性,一笑置之,于是这便相安下来。有这么一层故事,再加上包子铺的包子确实好吃,实乃洛阳一绝,于是此处便日渐繁盛,成了四胜地之一。
楚羽走到古佛包子铺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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