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墨不是不懂礼数的人。眼前这个老道的手下帮自己解围,又诸般关照,这时自然要答谢了。
“道长,请受朱墨一拜。”
他当即站起躬身,恭敬地做了一个道揖。
老道赶紧扶起,连声说:“罢了罢了……朱公子以后多陪老道下下棋,老道便感激不尽也……来来,再来一局1
嘉靖已经多年没有下棋了,今天见了朱墨,虽然百般克制自己情绪,却是早已心如乱麻。
这孩子太像了!
一言一语、举手投足,那神气跟幼年时的墨儿完全一样……如果不是身为帝王,父子俩一定会抱头痛哭吧?
饶是骨灰级帝王玩家的嘉靖,在洪水一样的情绪狂涛中,也好几次差点忍不住飙泪横流。十几年来的痛苦绝望,几乎是在片刻之间就得到了补偿,心底涌出的是一种从未有过的踏实感、满足感……那是有了一个靠谱儿子之后才会特有的感觉,尤其是对帝王男子来说,更是有加倍的喜乐。
更何况,多年来以为这个孩子已经惨死了,如今却是活蹦乱跳,且知书达理,文才超群?对嘉靖来说,哪怕折寿十年二十年,以换今日相见,他也会毫不犹豫的!
然而,作为帝王,本能告诉他不能像普通人那么多愁善感。既然笃定眼前人就是朱载墨,那么他的性格、习气、才干如何?这些年在民间会不会沾染上一些不该有的东西?
还有,最重要的一点:他为什么会冒出来?为什么要写那卷青词?是不是有人指使?
想到这里,他决定多聊聊。一边收拾棋子,一边若无其事地笑道:“朱公子文采真是了得,你写的青词,一夜之间是洛阳纸贵,一叶难求碍…”
他一抬头,似是仍沉浸在意境之中,不觉吟道:“离九霄而膺天命兮,情何以堪;御四海而哀苍生兮,心为之伤……唉,好词碍…贫道反复吟诵,感觉词中大有深意,实在很想问问,你到底是怎么想出来的?又怎么会突然就被那些大人物呈上去了呢?”
嘉靖刚说完,忽然就有一种怪怪的感觉:朕怎么会这样陪小心呢?
记忆中,除了幼年跟爹妈这样,一辈子就从来没有这么陪别人小心的时候?而此刻,自己似乎很担心这少年不高兴?一念至此,嘉靖不觉嘴角有挂起了笑容:这份为人父的心情,已经是多年没有了……
朱墨虽然觉得老道很奇特,却并没有多想。毕竟,一个人在京城混,多个朋友总是好的,从目前情形看,多半会惹麻烦,他们既然有意救人,就不能瞒着,否则吃亏的是自己,当即随口答道:
“既然是在道爷面前,我就实话实说了。我呢,本来是个小道士,呵呵,跟道爷您倒是一家呢……这一年来都在翰林院打杂,无趣得很呐!那天本来想走了,忽然见那些学士捉急得很,心想在翰林院也一年多了,怎么着也得留点念想不是?干脆就写了……呵呵,当时可是忘了,当今的皇上啊,他就好一口青词!这一瞎撞,就被徐阁老他们呈上去了……哈哈,也是有趣得很呐。”
哦,
吕芳顿时释然。
而嘉靖更觉得这就是冥冥中之天意了,想到那卷青词饱含仁念,似乎也有一丝劝谏之意,于是又随手下了一子,同时问道:“那你不写别的,为何又偏偏写这一句呢?”
朱墨忽然喟叹一声,悠悠道:“我啊,是个老百姓,自然就想到了百姓……大明的百姓是真苦啊,我这青词,虽是随手而写,内心嘛,当然也希望当今皇上幡然振作,往深里讲呢,是寄托一位憧憬想中的帝王,希望他能解除百姓的痛苦,真正做到奉天承运……”
嘶,
这小子?
不要命了?
吕芳不觉脑门嗡的一下!
这话要是从别人嘴里说出来,那可就是坐实了谋逆之罪碍…但再看嘉靖,却是一丝怒气也木有?反倒是有一种欣赏兼好奇的神色。
这?
难道他们真的是父子俩?
吕芳差点又是一个踉跄。
……
嘉靖从没听过这么直来直去的话,初时心里着实觉得有点梗,但不知怎么,一看少年的那张脸,心里怒火瞬间就消失了。
他拈着棋子默思一会儿,温言道:“嗯、嗯,有理、有理碍…这词儿啊,好就好在哀怜老百姓,可见朱公子大有仁心碍…只是……难道,难道你认为当今皇上不爱惜苍生百姓?这才趁机谏言的?”
嘶,
皇上今儿说话怎么都在陪小心呢?
吕芳真的懵圈无比。
朱墨可不想那么多,坦言道:“是啊,当然也是谏言了。我就希望当今皇上幡然醒悟,能在风烛残年再拼一拼,为老百姓开出一条生路来……而且嘛,我私下以为,大明此时已是危局、残局,皇上只有幡然虎变、奋力一搏,难关才过得去,秋千万代之后才不会身败名裂,否则啊,呵呵,这世道接下来怎么走,还真不好说……”
咦?
这?
吕芳顿时噎住,一道眼神就向嘉靖请旨:
抓?还是不抓?
不料,却见嘉靖只是沉默了一会儿,又走了十几个子,才忽地又笑道:“那也不尽然吧,当今皇上也没怎么失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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