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道的性格,一向是举重若轻,越是天大的事,他就越是表现的淡然若无。这时内心已经惊涛骇浪,脸上却丝毫看不到,只见他清清嗓子笑道:
“好、好碍…贫道日暮途穷,竟听到了这番大论,无论通不通,总是高才高论……李三,你说是吗?”
李三本来对这些大而无当的东西十分不喜欢,但方才也跟着遐想,说是胡说八道吧,又有步骤、有计划,说是行得通吧,听着也太玄了……
但他跟老道四十年情同手足,此刻已经听出了弦外之音,当即笑道:
“呵呵,我是个下人,哪里听得懂这些?不过朱公子踌躇满志,要是光上个书也太可惜了……唉,天下百姓苦啊,朱公子那么年轻,又是国士无双,对太祖又那么景仰,为什么就不想匡救一下呢?我琢磨着,道爷,干脆咱们就厚着脸皮跟蓝神仙说说,让他举荐一下,你看如何?”
老道立即接道:“嗯,对,对,一定要举荐……”
朱墨却是莞尔一笑,道:“举不举荐无所谓,这话一定要让皇上听到,否则我心不安碍…”
“也是……”
“嗯……”
三人又聊了一会儿,朱墨见天色已晚,这才离去。
……
“万岁爷,朱公子这番话真有道理吗?”
吕芳一边收拾,一边忍不住问。
“你说呢?”
嘉靖起身,在小院中漫步。
“奴婢琢磨着,有一点肯定是对的,就是两个角这话……严嵩不打不行,徐阶也得打一下,太祖当年就是这样的,把树枝上的刺儿都给撸干净了,这才放心交给后人……”
嘉靖默默点头,又悠悠望着天空,喟然道:“是这个理碍…那就先打?打了再看……?”
他其实方才就已经想通了,凭四十年的经验,也很快想到了这棋该怎么下子,那就是先打,而且此时正好有个十分有利的下手之处,那就是毁堤淹田。
如果按照以往的老套路,他会利用徐阶打严嵩,事成之后找个理由让徐阶回家,再让裕王启用张居正。
但这样做的问题是——
现在之所以还算太平,是因为严嵩父子和清流互相对抗,这才让皇帝始终处在超然的位子上,一旦拿掉其中一个,皇帝立马就暴露在攻讦之下,那就是他当年面对杨廷和的局面,而裕王,又哪里有他这副手段?
之所以迟迟不下决心,他还是觉得削弱一下严家而又不打死,才是最稳妥的,让他们两方一直斗下去,皇帝居中平衡;但这样做,也面临困境,那就是:老百姓已经承受不了了……
思来想去,他心里做了最后一个决定:就让墨儿去试试吧……他要是真能一边打、一边治,当然是最好的……
但这有可能吗?流落民间十几年,虽然见识卓越,可没历练过事,真能行吗?想是这样想,心底又冒出一个更为强韧的念头:墨儿搞不好能行?至少太祖不是也干成过一半吗?朕父子俩就试试看吧……
想到这里,他下定决心,命道:“吕芳,你安排一下,让徐阶他们举荐……”
“奴婢明白。”
……
朱墨次日到翰林院,也不管别人议论什么,匆匆写下了一本奏疏,把从治世到升世的话写下来,最后想了想,题名干脆就叫——
《谏重典治世而至升平运朝疏》
他以前泡论坛,见人家引用那些奏疏原文,就感觉很酷。这时自己以翰林供奉学士身份,亲笔上疏,感觉又不一样。想到老道说字数要少,于是字斟句酌,写了一千多字。
奏疏开头,他先说了“先王之道、汤武革命”——
“为谏用重典治世而至升平运朝疏:
臣墨闻,先王之道,革命之道也。革命者,革故鼎新之谓,洪范曰金从革,周书命同令,故名,犹言革新之天令也。昔桀纣无道,汤武革之,革其君也;当大元之末,胥吏放横、饕餮残毒,太祖以布衣而革之,然奉祀不绝,是革其臣也;乃知革命者,在君犹言禅代,在臣则同维新,与民故曰更始。
洪武定鼎,太祖奉天令,乃行世重世轻之法。何也?太祖起微贱,与民同德,而元帝宽纵、奸邪窃柄,百官胥吏、率兽食人;行重典以革乱臣,宜也。
昔太祖尝与刘基论元德之失,皆曰失之于宽纵。故知元之失德,在臣不在君,此又千年之一变也。
臣墨闻,尧命四岳,职事者也,非官之者也;其不屑者,皋陶作五刑而理之,重典之始也。故曰,世重世轻者,法之常也。及新莽窃汉,刘向父子乃作伪书《周官》,窜乱之始也;又言民、士、大夫、世卿、诸侯、天子为古制,万世不移云,谬之甚者。后世又有二程朱熹者,作清浊之说,曰民浊者也,故在下;士清者也,故在上,始为世之烈祸。太祖与刘基辈深察其理,乃以重典治之,使士民之分泯然,勿为后世祸。
今四海承平,而士民之分再起,士商与农工,势同水火,臣再议世重世轻之法。虽然,道相宜,而时势异也。今中外交通、百业并起,士农工商、朝夕更替,世重世轻之法亦当俱分,故臣请再议万世之法、升平之策,与命维新、与民更始。
其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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