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ep;矮几上放一篮子还没去壳的银杏,胡美芸会用铁锤轻轻把银杏壳敲碎,取出被硬壳保护得鹅黄饱润的小果子,接着拿小刀将它一剖为二。
&ep;&ep;接着轮到他了,捻着根儿牙签,把躲在小果里的那根嫩芯挑掉,最后将果儿丢进盛清水的大碗公里。
&ep;&ep;水中银杏宛如缓缓下沉的星辰碎片,胡美芸会轻声哼歌,见到他想偷偷摸起锤子,就会屈起指节朝他脑袋敲一记,说,小家伙可不能玩这些。
&ep;&ep;只是,这碗有很多人拍照打卡的网红传统糖水,并没有办法让雷伍找回童年的味道。
&ep;&ep;许是因为生意太好,厨房来不及将材料熬煮绵软就端上来,入口的银杏和姜薯还很硬,汤水也只有十分单薄的甜味。
&ep;&ep;咕噜囫囵喝完一碗糖水,雷伍再扫了一辆满电的助力车,从老城区往回骑。
&ep;&ep;骑车到处逛的时候,雷伍发现确实像唐苑淇说的那样,市内新开的咖啡店奶茶店甜品店多得不行,每走十步就能看见一家,路上穿黄色蓝色衣服的外卖小哥风驰电掣,大大小小的电瓶车后都统一驮着个大箱子。
&ep;&ep;他盘算着什么,一时没留意路牌,走错了一个路口,绕了一圈才找回回家的路。
&ep;&ep;快骑到家楼下时,离着老远雷伍就在路旁步道上看见个背影,穿着那件眼熟的砖红色外套。
&ep;&ep;雷伍觉得自己十三四岁还是个愣头青的时候,也没像当下这样,竟紧张得手心渗出薄汗。
&ep;&ep;讲真,要说他心里一点感觉都没有,自然是骗人的。
&ep;&ep;以前他自信至自大,在男女关系方面向来只有他拒绝人的份,哪试过还没开口就被人拒之门外。
&ep;&ep;车子还在向前行,内街很安静,很快雷伍能听见母女两人的声音。
&ep;&ep;许飞燕蹲在地背对着他,而她家的小姑娘突然哭了起来,许飞燕好慌张地从包里掏东西,东西掉了一地。
&ep;&ep;他在她们斜后方停下车,小姑娘哭得好不可怜,说的话也可怜,断断续续进了他耳朵里,房子,糟糕,省钱,姥姥,舅舅,逞英雄,之类的。
&ep;&ep;不知为何,他喉咙有点痒,便点了支烟,只是浅浅抽了一口,尼古丁咽进喉内,成了磨钝了的刀片,在他体内胡乱划着。
&ep;&ep;没再抽第二口了,他把烟松松夹在指间,慢慢地,烧出长长一截灰烬。
&ep;&ep;一大一小抱在一起,许飞燕的肩膀每每一颤,雷伍的手指也跟着抖一下。
&ep;&ep;指间簌簌滚落的烟灰或许就像她们的泪水,烫得他心颤。
&ep;&ep;许久后他丢了烟,进小卖部跟阿婆要了瓶温的朱古力奶,和一包纸巾。
&ep;&ep;……
&ep;&ep;许飞燕不知腿麻,站起时踉跄一步,雷伍扶住她手臂,但很快松开:“能站?”
&ep;&ep;许飞燕点头,跺了几下脚,等麻意过去。
&ep;&ep;雷伍看她一眼,本来收进裤袋里的纸巾包又拿出来,抽出一张,递给她。
&ep;&ep;许飞燕有些莫名,但还是接过,雷伍指指自己右眼眼角:“你自己呢?擦擦。”
&ep;&ep;她刚才擦得马虎,自己的眼角还剩点湿润。
&ep;&ep;一颗心倏地升得好高,接着飞快下坠,在快要触底的时候又再蹦起,高得快要撞上太阳,要被高温融化。
&ep;&ep;许飞燕使劲拽住漂浮不定的心脏,赶紧撇开眼神,低头拭去眼角残余水分。
&ep;&ep;雷伍装作自己没听见母女刚才的对话,问:“你们来这附近……办事?”
&ep;&ep;许飞燕拾起掉在地上的纸团,和手里的纸巾一同塞进兜里,点头道:“我要租房子。”
&ep;&ep;“哦,我有听你哥说起这件事,有看中的房子吗?”
&ep;&ep;“没有,都不太合适。”
&ep;&ep;雷伍没有追问,换了个话题:“刚才你哥喊我今晚一起吃饭,说带小孩们去北区一家新开的商场。你们现在要直接回店里吗?”
&ep;&ep;“嗯,也没别的房源看了,就先回去。朵朵中午没睡午觉,刚刚又……”许飞燕适时停住话语,继续道:“我怕她在公车上晃来晃去,一下子就要犯困。”
&ep;&ep;小女孩的眼皮水泡泡的,有点红,抿着吸管没有出声,手里的朱古力奶只剩半瓶,雷伍看她一眼,略一思索。
&ep;&ep;他指指自己家的方向,问许飞燕:“要不,上去我家坐坐?时间也不早了,呆会可以直接让超龙顺路来这接我们。”
&ep;&ep;许飞燕正犹豫着要怎么拒绝,没料到雷伍竟弯下腰,直接询问朵朵的意见,“怎么样小家伙?叔叔家就在那一栋,六楼,可以在那等你舅舅来接我们去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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