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p;雨越下越大,雨水糊在窗上,看不清外边地砖上滔滔淌向排水沟的积水,只能模糊地看清越来越暗的天色。还不到宵禁的时候,天却已经黑得让宫内点起成排的宫灯,光点在雨中闪烁飘忽。
&ep;&ep;雨水的潮气渗进来,混在香炉吐出的烟里,呼吸时难免不太舒爽。独孤明夷起身去拨身侧的香炉,帘幕后的床榻上忽然传来一声极低微的呢喃。
&ep;&ep;他连忙转身掀开帘子过去,榻上的女人挣扎着睁开一线,干燥的嘴唇轻颤,吐出模糊的音节。
&ep;&ep;独孤明夷分辨出那两个字,默了一默,在榻边坐下,平静地打破母亲病痛中的幻觉:“不是父亲。是我。”
&ep;&ep;太后倏忽陷入沉默,颤动的睫毛盖了回去,像是恢复到了之前昏迷时的模样。但这种状态只持续了一瞬,她再次睁开眼睛,这回神色清明,忽略苍白的脸色和干裂的嘴唇,就像是独孤明夷记忆中每一次进殿拜会的模样。
&ep;&ep;他察觉到太后尝试起身的动作,沉默地扶起她,顺手挪过软枕垫在她腰后。
&ep;&ep;太后声音虚弱:“……你比你父亲体贴。”
&ep;&ep;“不敢。”独孤明夷回应,“父亲豁达开明,日理万机,偶有不够细致入微,但心里总是念着母亲的。”
&ep;&ep;“可一个男人……不,其实都一样的……一个人,怎么能太过体贴呢。总想着旁人,苦的就是自己啊。”太后苦笑摇头,没多接他的话,把话题拨回自己身上,“我要死啦。”
&ep;&ep;独孤明夷掖被角的动作一顿。
&ep;&ep;下一瞬他继续手上的动作,悉心把锦被掖在太后腰侧,确保不会透进带着潮气的风。
&ep;&ep;“太医令先前来看过,瓷片是新制的宫瓷,不曾染过脏污,刺入不深,位置也离要害处远,只是愈伤疼痛……料想也能以药舒缓的。”殿内无人伺候,独孤明夷宽慰起太后就不再顾忌宫人,“何况若真诊治有误,陛下恐怕也不会放过那些太医。”
&ep;&ep;“……不是这个。我自己明白的。”太后仍然摇头,轻轻抚上刚刚处理过的伤口,“和这个没有关系。”
&ep;&ep;“母亲多心了。”独孤明夷不太擅长宽慰人,只好转而说正事,“事发突然,大理寺那边来不及拨人,又是内侍,便先转由宫正司处置。已审问出来,那内侍姓赵,原本是由韩王提拔上来的翰林院待诏,前几日却与嫏嬛局的女官郑氏起争执,险些掐杀郑氏,所幸金吾卫巡逻经过,救了郑氏一命。郑氏惊魂不定,自请辞官,赵氏按律当入刑处死,但韩王从中周转,保他性命,只是充作内侍。”
&ep;&ep;他闭了闭眼,“韩王大约是想留赵氏在宫内支使,可惜世事无常,赵氏又有勇无谋,韩王一死,他乱了步调,此次的刺杀也是一时兴起,并无人背后指使。一介书生,空有几分蛮力,其实……”
&ep;&ep;他蓦地住嘴,把后边有些伤人的话吞回去。
&ep;&ep;太后却敏锐地猜出他想说什么,并不发怒,只是笑笑:“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他有什么本事呢,拿着瓷片就敢刺杀,刺在我身上,也刺入不到两分,哪里能近你的身。可我、可我终归……”
&ep;&ep;她的声音渐渐低下去,也没有把话说完,“宁儿……”
&ep;&ep;“韩王新死,又有刺杀,陛下尚且年少,还在殿内休息。母亲是想见他?”
&ep;&ep;“不是。没什么可见的。”太后说,“我是想同你说……”
&ep;&ep;“我明白。”独孤明夷垂下眼帘,“虽我已决心离开长安城,但若将来陛下有急,我会尽快回来。”
&ep;&ep;“不是……不是。”太后没有力气打断他,只能等他说完,她连连摇头,面上显出明显的痛色,待独孤明夷抬头看过来,却又平常如同往昔,“我想说的是,不要管他。”
&ep;&ep;独孤明夷诧异地抬眼。
&ep;&ep;“……够了。已经足够了。”太后停顿片刻,“去做你真正想做的事吧。”
&ep;&ep;她最后深深地看了独孤明夷一会儿,缓缓闭上眼睛,“好了。我要说的话已说完了。去叫许嬷嬷进来吧。”
&ep;&ep;榻边沉默片刻,回应得恭谨温顺:“是。”
&ep;&ep;随后便是衣料和帘幔轻微的摩挲声,旧的脚步声出去,新的脚步声进来。这回进来的人没有在榻边坐下,恭敬地站在一边,说出的称呼却冒天下之大不韪:“公主有何吩咐?”
&ep;&ep;“真是……连你都忘不了前朝吗?”靠着软枕的女人轻轻一叹,忽然睁开眼睛。
&ep;&ep;她还不到四十岁,经此一遭折磨,面色苍白,越发显得眉眼凛冽,由殿内仅存的几盏灯照着,光影婆娑间居然不像是久居归真殿的太后,仿佛仍是当年名动天下的岐阳公主李灵阙。
&ep;&ep;“公主说笑了。便是公主自己,难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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