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平似乎很是坦然,他朝着张辂笑笑,说道:“事已至此,我还想麻烦你件事,我死之后,麻烦把我葬在城西十里的林中,我妻儿的衣冠冢就在那里,拜托了。”
张辂点点头,算是答应下来,不过他又摇了摇头,说道:“虽然你杀了人,但我也觉得过错不在你,应天府衙、平凉侯府都不能逃脱罪责,我一定努力保你一命。”
孙平没有答话,只是依旧坦然地笑笑。
一切都结束了,等张辂打开平凉侯的房门,却见院外早已整整齐齐站了三四十个锦衣卫。
高海永随意招了招手,这些锦衣卫马上便将孙平押了出去。
张辂侧着脑袋看了看高海永,问道:“都是你的人?这些人你早就安排好了?”
高海永点头,“我不是告诉过你,平凉侯府各个角落都已经被咱们锦衣卫接管了么。咱们从房顶而下,闹出那么大动静,他们自然都过来了。”
“所以,哪怕我没猜到孙平是凶犯,只要他继续作案,必将被抓获?”张辂继续发问。
高海永继续点头。
张辂多少有些不解,“这岂不是用别人的性命在钓嫌犯?要是我没猜出孙平是凶手呢?那平凉侯就真的凉了!”
高海永从来不愿意做过多的解释,不过今日张辂能猜到嫌犯,还能在案中案里为傅让洗清嫌疑,已经足以证明其能力,所以高海永还是决定跟这个年轻人多说几句,“我是锦衣卫千户,督主给我的任务就是查清平凉侯夫人的案件并将凶手挖出来,至于平凉侯死不死,其实我并不怎么在意,再说他本就作恶多端,死了也好。”
张辂又问:“孙平要是今天没有继续出手,这个案子高千户又准备怎么办?”
高海永道:“想个办法结案就是了,平凉侯府那么多,总能拉出几个充当嫌犯的,平凉侯府里的管家就是个不错的选择,平凉侯的那些不法事可都是经管家之手办的。”
这话多少有些毁三观,在张辂的认知里,嫌犯无论犯了什么罪,都要接受审判,都要按照程序走,只有律法才能决定人的生死,胡乱抓人当成凶犯更是不可取。
可如今穿越到了大明,这里的人似乎对生命少了最基本的敬畏,对律法少了最根本的认知,一切都显得如此漠然。
张辂这才明白,怪不得大明这些勋贵都惧怕锦衣卫,不是因为锦衣卫武功高强,也不是因为锦衣卫有皇帝撑腰,而是如今的锦衣卫已经凌驾于律法之上,已经有了决定别人生死的权利。
这样看似威风,但也同样充满隐患,张辂知道,若长此以往下去,锦衣卫必将迎来众怒,惊涛骇浪之下,随时都有倾覆的危险。
“孙平是不是很快就会迎来死亡?”张辂小心翼翼地问道。
高海永却没有正面回答,“这件案子如今已经再清楚不过,孙平自己也已经认罪。你小子好像对孙平很在意?你不会真的想保他吧?”
谈及生命,多少让张辂觉得有些压抑,“高千户,这件案子还有很多事情都没查清,比如孙平的放大镜是哪来的?他将整个平凉侯府都蒙翻,用的蒙汗药必定不少,这些蒙汗药又都是哪来的?应天可是京师,这件事恐怕不简单。”
高海永道:“这些事自然有人去查,不过却影响不了孙平的死活。”
张辂将头低下,嘴上却在做最后的抗争:“毕竟是一条性命,这种事不能儿戏,而且咱们锦衣卫如此漠视生命,难保将来不会成为众矢之的,要是能真正的主持公道,才能收获更多人心……”
张辂还未说完,高海永已经迈开步子走了出去,锦衣卫不过是陛下手中的一柄刀,什么时候杀人,杀多少人还不都是陛下说了算,若真的去收获人心,那才是真的取死之道,这些话高海永本可以告诉张辂,但他又不想说,因为他不想浇灭张辂心中的热忱与正义。
走到平凉侯府门口的时候,高海永停住了脚步,他回首看了看张辂,道:“锦衣卫看似人人惧怕,其实也一样走在风口浪尖之上,里面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应天府水深,也很浑,我做不到的正义也许你可以做到,但是,你小子一定要记住,凡事量力而行,首先要保住的是自己的性命。”
说完,高海永便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平凉侯府。
平凉侯府所有的人都在蒙汗药的作用下继续沉睡着,一切是那么的安静,就好像一切从未发生过。
张辂走出平凉侯府之时,东方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孙平则被押解去了锦衣卫镇抚司大牢。
张辂抬头望望天空,竟是如此的泾渭分明,东边太阳初升,西边依旧挂着几点星星。原本以为非黑即白,可今日才明白,黑与白依旧可以共存。
就好比孙平,原本也是保家卫国的军人,可世事无常,他在无奈与愤恨之中杀了人。
犯罪就是犯罪,这点无法洗白,可从情理出发,张辂又觉得孙平没错。若不是平凉侯夫人霸占他家良田,杀害他的妻子儿女,孙平也断然不会走上杀人的道路,亦或者应天府的佐官当初接了这个案子,平凉侯一家得到应有的惩治,那后续的不幸也不会发生……
人事纷乱,不过如此。走过的路,亦无法回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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