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知道可能有追兵在后,一行人也不再珍惜马力,匆匆用了点干粮后,一路跃马扬鞭加速向南。日头已经西下,众人马不停蹄,一刻也不愿意停下。好在傍晚气温下降,倒令人爽朗一些。
一直又赶了两个时辰,直到天色渐暗,完看不见前路了,姜维才下令停下。他在附近找了一块靠近河边地界,安歇一宿。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姜维就已被林子里的叽叽喳喳的鸟叫声吵醒。前后睡了得有三个时辰,精神倒已回复了大半。身后尚未有动静传来。但他生性谨慎,内心隐隐有所不安,不敢耽误时间,忙将其余人叫醒。众人就在河畔梳洗一番,匆匆用了一些干粮。
昨日白马、黑马和拉车的挽马被系在林子里,倒是啃食了好些青草,此刻又被两兄弟放到河边痛饮一番,立显生龙活虎如初。
一切收拾妥当,一行人即沿着河谷迤逦南下。赶了整整一个白天的路,约莫又行出八十里。
这一路急行,姜武只觉身子快要颠得散了架,只得苦着脸道:“少主,那些羌人也不知道我等是往南行,东南西北都是有可能的,眼下并无半点动静,怕是追不过来了,我等何不歇歇脚再走。”
姜维见众人确实疲惫不堪,姜文也已露出困顿的深色,只怕母亲和杨氏在车上也是闷热难受,只得下令在河边休憩一会儿。只是他心中的不安之感却越来越强烈。
众人刚刚休憩了盏茶功夫,身后突然噪声大作,姜维回身望去,只见不远处的林子上空,一群鸟儿盘旋鸣叫,久久不落下。
他忙扔下手中水囊,翻身骑上小白,拨马飞奔至一处小山丘顶,向北眺望而去。
只见距此三五十里外,一条人龙蜿蜒而至,一眼竟望不到头,只怕不下千余之数。却是有追兵来了。方才那些栖息的鸟儿就是被追兵惊动而起,倒是给前人提了个警醒。
三十里路,一边赶着一辆马车,一边却是快马轻装,再两个个时辰便可追上。
“终于还是来了。”
眼下敌情得到确认,姜维的心情反倒平复下来。他飞奔回休息之处,姜文姜武兄弟已是收拾妥当,母亲及杨氏也已上车,均投来询问眼光。
姜母问道:“伯约,可是追兵来了吗?”
姜维答道:“回禀母亲,追兵确实已至,就在此三十里外。”
姜母忽然下车,面色决然道:“马车行进不快,是为娘连累尔等了。伯约,你便舍了为娘,自己南下去吧。只盼你好好辅佐汉中王,做一个忠君爱国的好汉子,到蜀地后须早日开枝散叶,为我姜氏延续香火,如此,为娘九泉之下,也好和列祖列宗有所交代了。”
一行人闻言俱是惊呆。姜维扶着姜母手臂,道:“母亲何出此言,儿便是粉身碎骨,也必会护得一家人周。阳平关援军须臾即至,还请母亲再委屈片刻。”
他不由分说便将母亲搀扶上车,随后从马车上取出一个箱子打开,里面装满了铜钱和金银。这是姜家历年来所有的积蓄,并其在天水赴宴时收受的各式程仪,得有十万钱价值,他此前已部兑换成铜钱和细碎金银,眼下满满装了一个箱子。
“阿文、阿武,我等一起将钱币扔了。”话音一落,他就抓了一大把铜钱,漫天一撒。钱币掉落在地上,在夕阳余晖的映照下,表面的金属色泽更显熠熠生辉。
姜武瞪大了眼,吞了吞口水,诧异道:“小人一辈子都不曾见过这么多钱,便…便这么都扔了?”
姜文却是懂了姜维的用意,喝道:“命都快没了,还这般惜财!你也不想想,那些羌人小卒向来贫若,路上见了那么多钱财,还不下马争抢,如此,当可为我等节省不少时间。”
姜维点头道:“不错,正是此意。还愣着干什么,还不速来帮忙。”
姜文、姜武闻言,各取了一大把钱币,用前襟兜住。一行人一边赶路,一边撒钱。姜武从来不曾这般挥霍过,心中又是疼惜,又觉过瘾,时把钱币撒得或远或近,或高或低,只把手中钱币撒出各式花样。
姜文见他这般憨货模样,不由得哄笑起来。
姜武红了脸,辩解道:“哥哥莫笑,再过得几十年,待我和子孙后辈讲起,说咱哥俩当年也是阔过的,十来万钱,说撒也便撒了,这份阔气,嘿嘿,后辈子孙岂不羡煞!”
姜维脑海中忽然闪过散财童子的形象,忍俊不禁。一番笑闹,倒把车上两位妇人的担心冲淡了几分。三人花了小半个时辰方将手中钱物粗粗散尽。姜武拍拍手,颇有些意犹未尽。
众人马不停蹄,又赶了两个时辰,行出三十里路。姜维每隔半个时辰就登高回顾。许是散钱之计得售,短短三十里路,羌人追兵楞是没能缩短,反而落得越来越远。
太阳已是完落下,羌人马队早已换上火把赶路,而姜维一行为了怕暴露目标,自然不能点起火把,只得摸黑赶路,因而前进甚是缓慢,此消彼长之下,双方距离终于开始缩短。
脚下的这条小道屡经战乱,年久失修,大小石子遍布。马车轮子好几次压过石子,小的倒也罢了,若压过大的石子,车轴子就会发出嘎吱的声音,只怕这一路颠簸下来,自己一行人尚未被追上,母亲和杨氏非颠散了骨头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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