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夏日来时,听到两家透出结亲意思,鄂扎悄悄来找她。那是俩人头一次也是唯一一次,抛开身边人,纵马草原。

夏天的草原,绿草柔软的随风摇摆,一路漫漫铺向天边,格桑花和不知名的各色野花像绿绒毯上的花样子,纯粹又干净。两个人心里偷偷的欢喜,骑着马漫无目的朝天尽头奔。

其实也知道,哪里都不是尽头,喀尔喀多大啊!不管走多远,远方依然还有成群的牛羊和油油的碧草。。。

两人那时心里欢喜无尽,只管一路向前。没什么想说的,只偶然相对一笑,就愿一直这么骑下去。

最后还是累了,于是在万点微芒闪耀的河流边停了下来。

鄂扎负手站在斜阳里,望向天边灼烧的半壁绚烂,陷入沉思——他素来不爱多话,素格觉得他似乎总是在看,看景儿,也看人。她放肆的看他,他有着绝好的身姿和清俊的笑容,平日不好放肆,这时候可以好好欣赏。良久之后,他回头看她,发现她也在看他,对着她慢慢绽出一个纯净温暖的微笑。

斜阳里,他的影子被拉的很长,他的脸在无尽的青色和水色微芒下柔和的发着光,俊朗无极。那时起,素格觉得有他陪着,就算在草原上过一辈子,不回京城了,也没有什么不满足的。

她最喜欢她生日时,鄂扎替她拿鹿骨打磨的那个埙。

鹿骨纤细,也不知他哪里寻来那么粗的鹿骨,算来那鹿得有多大。就算那样,做出来的鹿骨埙也小巧极了。她不知道,鹿骨做出来的埙,吹出的腔调能柔美如斯,日落时呜呜咽咽的飘洒在草原上,缠绵悱恻,却不伤感。

从斜阳残影和鹿埙幽咽里拔出来,素格勉力笑着,起身对着福晋叠手双福道,“恭喜福晋,鄂扎有了贝勒爷这样的好泰山,自然否极泰来,一切顺当,咱们喀尔喀现下也可以稳当了。”

雅布福晋脸上僵了一下,随即也露出微笑,“可不,这是好事,原先想着这个坎儿可怎么过,要这么的,便都解开了。”

她也是为人母的,自然能体谅小福晋的处境。

阿敏的势力,靠鄂扎跟小福晋两人显然没法对付。如今,阿敏都敢逼她人殉,可见小福晋处境多危急。好在联手了贝勒爷,鄂扎可以名正言顺的继承王位,还多了一个助力,想来阿敏再泛不起浪来的了。

这种情势,素格自然成了被放弃的那个。

换做是她自己,大约也会如此选择。只是可惜了素格,看这样子,素格对鄂扎是用了心的。

小福晋说完了话,不敢多呆,便要走。雅布福晋起身吩咐素格送她出去,一面夺手拉住侧福晋,不满道,“你这会子倒没了笼头,只管乱窜什么!”

侧福晋被骂的终于哭了出来,抽抽嗒嗒道,“这算什么意思,大半夜来往人心上捅刀子。。。”

雅布福晋熬了半宿,乏累极了,这会儿看着她哭,心里也替素格难过,但还是打起精神跟她开解道,“这事儿,人家来说一声,才是正理。难道你希望她跟那边定了亲再告诉你?你替她想想,也是难过,老王爷一走,再不找个靠山,母子两个人连命都难保,着实的可怜。要我说,这就是个破不开的局,就算他们不稀罕那王位,也不得不被逼着去争抢。我瞧着就咱们家清和太平,一家子在一起,平淡些过日子,挺好。

。。。。。。

她这次来,到底是心里存了愧疚,所以我让素格送她,有什么话,她该承诺孩子的,这会子八成也该说了。”

侧福晋听福晋一说,面露惭愧,只是虽不敢哭了,心里还是拧巴,一个劲儿犯嘀咕福晋毕竟不是素格的亲娘,这会子什么式儿的承诺是打紧的,素格这会儿不知多难受呢。想起素格的难过,她就难过。

素格虽是万事不放心上的性子,却也不是个缺心眼的。跟鄂扎的情分,这些日子慢慢熬了出来,就像那花骨朵,刚要长成吐香,就被人一把扯断,香气是不指望了,扯断的绊子,还得狠狠的疼上一疼。

小福晋在灰白天光里拉着素格的手,一行人穿过后面倒座如意门,往角门去。天地茫茫,呵气成云。小福晋也不知该说什么,踌蹰半晌,终是叹口气道,“好孩子,我也是没法子了,这事儿,如今还瞒着鄂扎的。他回来,我知道且有一闹。。。”

素格心知不能往下说了,话再明些,彼此面子上就搁不住,该难看了,日后自己跟鄂扎也没法再见面。忙打断她的话,曼声道,“福晋放心,鄂扎最是明白事理,断不会不懂事。回头要是遇到他,我也替福晋跟他排解排解,这是好事儿,福晋都是替他着想,他还有什么不足意儿的?”

话是说给福晋听,却也是说给她自己。她跟鄂扎的缘分,到这里就两清了,再没瓜葛了。

其实原本连亲事都是没影儿的事,小福晋本没必要上门跟她解释,能跟她说这些,也是怕鄂扎回来不乐意,提前给她放话来的。知子莫若母。鄂扎性子温和,骨子里其实倔强,有大主意。不过这事不管怎么说,鄂扎到底都欠她一个交待。

小福晋还想说什么,终是没说出口,只拍拍她手,在角门外上了车,悄无声息的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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