晌午一过,小雪渐停,路积薄白,整座凌源城,陷入一片银装素裹。
刘权生满身酒气,腰挎酒葫芦,左摇右晃,大摇大摆地向南城走去。
十一年前,刘权生‘辞去’光禄少卿一职,从京畿长安悄然返回老家凌源城,自那时起,他便蛰居北城,平日里,除了一些紧要之事,他很少踏足南城。
如今天这般大摇大摆地朝南而去,这还是十几年来破天荒头的一遭。
少年刘懿身着一件干净整洁的棉袄,尾随刘权生,今日虽是大集,但在刘权生的授意下,刘懿并未去望北楼帮厨,此刻,他正手牵赛赤兔,紧跟在刘权生身后。
一路上,刘懿的心情,有些压抑。
这对父子往日出门,刘权生总会借这个机会同刘懿侃侃而谈,传授他为人处世的哲学和道理,而今天,刘权生却一言不发,这让刘懿预感要有大事发生。
刘懿虽然少年老成,但毕竟少年心性,父子二人行程过半,他按捺不住,怯怯开口问道,“父亲,咱们去南城所为何事啊?”
刘权生侧脸微笑,风度翩翩,“见一个人,杀一个人!”
这句话,刘权生说的轻描淡写,但却让刘懿心中大骇。
在刘懿心中,父亲刘权生素来温文尔雅,从不见他迁怒于人,从小到大,这是他第一次从父亲口中听到‘杀人’二字,虽说此话说的气吐如兰,却仍然难掩此中杀意。
所以,刘懿迫不及待地问道,“见谁,杀谁?”
刘权生淡淡说道,“爷爷,二伯!”
刘懿紧追不舍,“爷爷是谁?二伯又是谁?”
刘权生纵声大笑,“懿儿,你天资奇高,儿时起便熟览百家经典,如今虽然年少,但凭你的能力与心性,谋个五百石小吏不成问题。既然我儿聪慧至此,怎么,想明白这个问题,很难么?”
“父亲真的是他们口中所传的刘家老三?”
刘懿兴趣使然,三步两步赶在刘权生前头,转身与其正对,边走边问着,清澈眼神里充满着疑问和期待。
“何以见得?”刘权生醉醺醺的眼中突然透出一线光芒。
刘懿翘首以盼,笑着解释道,“纵观近事,当诛者唯刘瑞生尔,爹却让我称刘瑞生为二伯。众所周知,凌源刘氏育有三子,老大刘德生,老二刘瑞生,这老三嘛,自然是爹喽!”
刘权生轻揉刘懿发髻,温笑道,“你小子,还挺聪明。”
刘懿沾沾自喜,随后激动问道,“父亲,据孩儿所知,您当年在京畿长安中的光禄寺任职光禄少卿,光禄少卿可是仅次于五公十二卿中光禄勋的大人物,是秩俸一千五百石的朝廷大员呐!父亲当年为何要放弃高官厚禄,回到凌源隐姓埋名呢?”
刘权生表情淡然,“你都是从哪里得到的这些消息?”
刘懿挠头笑道,“哈哈,父亲您的老师东方爷爷,可是个实打实的话痨,关于您的一些过往,东方爷爷早就对懿儿不打自招了!”
刘权生无奈笑道,“我这个老师啊,一别数十载,居然还这么健谈。”
“这不叫健谈,这叫啰嗦。”刘懿努了努嘴,随后不依不饶,问道“父亲,您还没有回答儿子的问题呢!您为何放弃高官厚禄,执意回到老家做一个普通的教书先生。”
“江河之所以破关夺隘而出,因其积聚了千里奔涌、万壑归流的洪荒伟力,古今难事皆如此。”刘权生没有正面回答刘懿的追问,而是瞧着刘懿,说教道,“纵无显效遂藏拙,若有所成甘守株,势不足以成其事,当藏拙,这个道理,我儿可懂?”
刘懿低头深思一番,最后似有所悟,问向刘权生,“何为父亲欲所成之事?竟能让父亲蛰伏凌源十余年空耗青春?”
刘权生意味深长,“时候未到,不可说。人情冷暖、是非曲直,待你真正根深蒂固后,自然明了!”
刘懿被刘权生的一番话搞得云里雾里,但他却也没有再继续追问下去,以儿子对父亲的了解,如果刘权生不想说,谁也休想问出来。
于是,刘懿有些口不对心,咧嘴回答道,“孩儿受教!”
父子二人又复沉默,两人缓步慢行,时不时会有寻常百姓叫一声‘大先生’,也会有小黄髫拖着鼻涕呼刘懿一声‘老大’,这对明星父子,在街上甚是耀眼。
这一路,父子二人,占尽了风头。
......
大半个时辰过后,父子二人终于站在了凌源刘氏的府邸,青禾居。
这青禾居位于南城西巷,北靠神水街,东临县令府,西依刘氏兵营,南有凌源大湖,占尽天时地利,位极凌源之最。
青禾居长宽各一百八十八丈,由内院与外院所组,外院建屋四十有六,内院建屋二十有二。整个青禾居的柱阑额、梁枋、屋檐均为笔直长线,廊腰缦回,檐牙高啄,棱角奋命。所有的庭院皆由上好雪松木搭建,松木香充斥整座庭院,小溪水穿梭其中,木茎生长、秀干成栋,姿态千百,春秋韵味各有不同。
刘权生和刘懿这对父子所驻足的青禾居正门,门扇髹漆黑红,雕琢田园猎春图,衔环玉龟,斗拱玄武,豪族风范尽显,纵观凌源,敢享如此极尽风华之地,恐唯有这两代帝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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