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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人黑发黑瞳,自火焰中坐起,浑然不觉身上下骇人的刀口血迹,清冷的目光注视着面前一株被微弱光芒护住的,有成人手臂高的蔫枯植物。他伸手从泥土中将植物连根挖起,萦绕在植物周围的光芒在他手中跳跃几下,化作一个水壶,便消散无形。

男人带着蔫枯的植物离开燃烧的火焰,甫一落地就换了个模样,月色衣袍干净整洁,墨发也一丝不苟地被青竹簪束着,是利落的高马尾。

燥热的山风中,他望着连绵不绝的山火,心知短时间是无法将其熄灭了,只得挥出一道青色光华,化作巨大的结界将熊熊的山火笼住,阻止它们吞噬其他山脉。

男人无声叹息,御风而去。

挺秃然的。

叶舒摇了摇稀稀拉拉的枝叶,陷入沉思。

秃了不重要,好歹命保住了不是。虽然她现在被人种在豁口的土陶盆里,内丹也受了损无法变成人形,总体说来也算是好坏参半吧。

想起那双恶意满满的眼,叶舒内心就止不住打颤,她只是个没出过门见过世面的小妖,怎么就遇上这么个凶残的妖怪,那么庞大的燃烧物体落到尧山,也不知怎样了,树灵……

树灵在最后一刻,脱出寄体的榕树,护住了她。

叶舒的心空落落的,却不知如何发泄,只能抖抖枝叶,一片半黄的叶子就被都掉了。

啊……又秃了。

掉下的叶子被一双修长的手接住,随便就夹在正被翻阅的经书中。

男人凑近桌案上这盆动不动就瞎抖抖的山茶,眉头微皱:“山茶的脾性都这样吗?就剩三片叶子了还不知道发新叶,每日以帝流浆为你浇灌当真是浪费了,山野之物果然不知珍惜。”

帝流浆?山茶的小身板又抖了抖,唯三的叶片在枝头颤颤巍巍的生怕自己也随老四去了。

难怪她一醒来就觉得这泥土里蕴含了灵气,像是长期浇灌出来的,所以她到底被种在土盆里多久啊?

叶舒心态崩了。

男人从衣袖中掏出一个青瓷瓶,取出一滴泛着异彩的帝流浆在中指指腹,另一只手作弹指,帝流浆便在指下散成无数细小水珠洒在山茶上。

不得不说,这人话说得难听,可动作还是挺香的,叶舒喜欢这种干脆的性子。

大恩人,没错了。

每天傍晚恩人在给她一滴帝流浆后就会把她搬到院中,无论当时天气如何,是月是雨,天亮后恩人会将她搬回房中,然后关门离开。

原身状态下的叶舒不计天日,只能靠着院子里开了败败了开的野菊算日子。

从前在尧山时从来不觉时间流逝,整日整夜和陶梓漫山疯玩,陶梓离开后,日子也过得自在,睡一觉十天半月,修炼一场一年两年也是家常便饭。

然而目前这种状态,一个早出晚归不知身份的人,一株空有思想做不了事的妖,加上一座要塌不塌的茅屋,实在不敢想像会持续多久。

一日夜里,沐浴在勾月下的叶舒努力伸展根须吸取土壤中充裕的灵气,忽然感觉四周聒噪的虫鸣安静了,两道视线噌噌打在她身上,像是被盯住的肉。

两双绿幽幽的眼睛在黑暗中越来越近,只听嗷呜一声,一匹灰狼率先发起攻击,健壮的四肢跃过低矮的土墙,另一只白狼紧随其后。

叶舒看着越跑越近的灰狼张开尖牙利齿,她现在拔根就跑来得及吗?

就在獠牙离她三寸不到的距离时,两匹狼忽然惨嚎一声,被一股力量掀了半米高,狠狠砸到院外。

察觉到屋外动静的男人开门而出,裹着一袭白袍,长发曳地。

两匹狼嗷呜虚吼,耷拉着耳朵一瘸一拐走到院中,接着竟双双化出人形,许是妖力微弱,两匹狼只化出了人的躯干和双手,头与下肢仍是狼的模样,在月光下怪异至极。

男人清清冷冷的看着狼妖,说:“两只小东西是想来我这抢东西吗?”

“吼……我们不是!”灰狼出声反驳,察觉到自己口气不是很好,急忙低头改口,“大人,我们只是循着灵气才找到这里,不是有意为之,请大人饶恕。”

白狼也低头祈求:“我们只是一时冲动,请大人宽恕我们!”

男人看看跪成一团的两只狼妖,又看看在风中抖动的山茶。枝繁叶茂了,就不怕秃地抖着玩了。

他心情大好,便挥手不再追究狼妖的过失,两只得了饶恕,跪谢后连忙化形离开。

就这么放他们走了?叶舒抖动枝叶表示不满,那只灰狼明摆着就是冲她……土盆的灵气来的,也算他们识货,可惜抢错了人,她现在可是有恩人罩着的。

“啧,我宫中的山茶可没你这么……”这么什么?男人一下子好像找不到词来形容,思考了一会才吐出两字,“嘚瑟。”

嘚瑟?叶舒心想她什么时候嘚瑟过,她只是正常的表达情绪,这么说一株没手没脚不会跑的山茶真的好吗?

“不过说起来,”男人走到山茶面前,漆黑的眸子看着茶株上新发的嫩叶,伸手就揪了两三片嫩叶,说,“不知这野生山茶叶泡出来的茶味道如何,罢了,就当解馋。”

叶舒觉得脑袋有点疼,她望着月亮,忽然想起认识陶梓的第一百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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