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岑妙妙再次睁开眼时,面前的天地已然再次改换。
鼻尖浸染的是寺庙中常年熏染的檀香气息,岑妙妙看向自己织满桑花的绫罗袍袖,双手拢着一枚签筒,有些不知所措。
她的脑子里混乱无比,识海中无端端空出一片白地。
她为什么会在此地?她低头看着尽染丹蔻的纤纤十指,这不该是自己的手。
她的手应当是……
身旁不断有人来往,热闹非凡,一道清甜的声音在身旁落下。
“小姐,你这么漂亮,也要来拜月老么?”
岑妙妙转过脸,发现是一个衣衫朴素、脸带羞涩的少女在问她。
月老?
岑妙妙视线所及,发现自己正跪在簇新的鹅黄蒲团上。
她猛地抬头望去,面前不远处,红彤彤的桌案背后,神龛中立着一尊陌生的神像,鹤发童颜,慈眉善目,左手姻缘簿,右手持红线,喜庆又圆满,正是月老。
而她身边站着个身材颇为高大的绿衣丫鬟,正替她答话。
“姑娘说笑了,这是我们岑府二小姐,已经与国公府的大公子定亲,这次过来,是为求月老赐下姻缘美满的吉祥签呢。”
岑妙妙似懂非懂,她姓岑没错,可什么时候与人定了亲?姻缘又是何物?
她看向手中的装满红头签的竹筒,不由出了神。
她一双眼珠子一瞬不瞬,直到憋得通红,仍旧呆呆地用目光数过那一根根红头签。
那碧衣丫鬟这时在她身后示意,“二小姐,怎么一会儿功夫,竟发起呆了?该不会是春困没消吧?签筒可当不了枕头,该是轮到抽签了。”
她恍然回神,手中僵硬地依着那丫鬟的话摇晃了几下。
不一会儿功夫,就有一支红头签从签筒里面滚落了出来,跌在地上,岑妙妙僵硬地向下看去,有字的那面恰好朝着她。
黑墨洇进了陈旧的木签中,刻下深深的雕凿痕迹。
福慧人间君占尽,应是三生缘夙定,上上大吉,第一签。
岑妙妙伸手捡起那支签,却发现它虽是木头制成,却坠重得很,连捡起来得强咬着牙使力,颇费了她一番功夫。
那碧衣丫鬟上前来,将她从蒲团上扶起,说道:“二小姐,咱们这就去解签吧。”
岑妙妙将那沉重的红签默默收进衣襟里,张了张嘴,说的却是:“我今日有些累,便不解这签了,先回去吧。”
碧衣丫鬟笑道:“求出签来却不解,那怎么成?方才奴婢还没来得及瞧您的签文呢。”
岑妙妙垂下眼睫,指尖在丫鬟扶着她的手上按了按。
“现在回去,别让我再说一遍。”
她脸上挂起一轮完美无缺的矜贵笑容,口吻不容置疑。
碧衣丫鬟似乎察觉自己僭越,头立刻低了下去。
待丫鬟将岑妙妙从月老庙款款扶着走出来,到了马车旁边之后,她才来得及将这喧闹的市井悉数收入眼帘。
头顶是一轮炽热的太阳,晒得人莫名心发慌。
贩夫走卒的叫卖被掩在交织不休的人流里,街道两排的摊位不时飘来刚出炉的吃食香气,与四周林立的秦楼楚馆中飘出来的脂粉气混作一堆,争先恐后往鼻子里钻。
岑妙妙拿手绢扇了扇鼻尖味道,发膻发腻。
此处瞧着仿佛有几分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岑妙妙不免有些好奇。
就当她挪动脚步准备走去一旁的街道瞧瞧的时候,有衣衫褴褛的乞儿忙不迭地凑了过来,嗑在她面前,眼巴巴地看着遍身绸缎的主仆两人。
“小姐,行行好吧,我已经三天没吃过一口米了。”
被拦住的岑妙妙也不心烦,只无所谓道:“没米吃的话,喝点肉粥呗。”
她说完便要绕过那乞儿向一旁去。
乞儿:“……”
碧衣丫鬟见状,顺势拉住岑妙妙的衣袖,情急之下未免力气大了点,差点没把岑妙妙扯得脚步一歪。
在岑妙妙不解的眼光里,丫鬟解释道:“二小姐向来心善,要不,赏他一点?”
岑妙妙回过神来,打量丫鬟扯着自己袖子的那只手,在艳丽的绸缎衬托下,格外生嫩。
“你说要赏,可是——我偏不。”
她倒也没执意再向前走去,毫不在意地偏过了目光,落在不远处卖糕点的摊子上,饶有兴致。
见岑妙妙毫无表示,碧衣丫鬟悄悄松了口气,自己从袖中掏了些亮莹莹的碎角子递给那乞儿。
后者欢欢喜喜地接过,挠了挠帽子下显得过长的耳朵,立刻蹦蹦跳跳远去了。
“你看那摊子,糕点冒着热气,底下却没烧灶火,难不成是平白熟的么?”岑妙妙似笑非笑,“嗯?对了,你叫什么名字?”
“奴婢是小翠啊,小姐不记得了么?”碧衣丫鬟鼻尖慢慢沁出了汗。
岑妙妙盯着丫鬟的脸,认认真真打量分辨着,嘴里拖长了音调。
“原来你叫歇—翠埃”
“二小姐,奴婢扶你上车吧。”
小翠语气有些发虚,她走到岑妙妙身边,刚要去握她的手,却被岑妙妙灵活地绕了过去,一番交手,小翠反而被揽住了肩,被岑妙妙紧紧扣在身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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