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碗药,这就是厉寒给她的毒。
如今,毒药亦是解药,穿肠而过,翻江倒海、撕心裂肺后,统统归于平静。
一起死,也好。
独留孩子在这世间,她也不放心。
想到这里,祝芝梵不觉得难受了,母子短暂的分别,很快就能在一起。
神色也平静下来,就连语调都低落下来,弥漫着一点死沉。
“我自己来。”
祝芝梵拿过那碗药,仰头喝下,干净利落。
手一松,碗骨碌骨碌滚落到地毯上,一滴不剩。
所有人都愣住了,都没想到祝芝梵这般配合。
从大悲到平静,看起来着实诡异。
擦拭着嘴角,祝芝梵轻轻喊道:“王爷……”
她抱着腹部,朝着厉寒躬身施礼,落在他身上的目光,一点情绪也没有,平静得仿佛他就是个陌生人。
厉寒的心像是被什么拧了一下,剑眉微微皱起,不知是因她这声“王爷”莫名刺耳,还是那眼神……
“有什么想要的,本王皆可满足你。”
背在身后的双手不自觉的紧握成拳,略带慌张的移开目光,不敢也不想和她对视。
此前无论经历怎样的兵荒马乱、弹尽粮绝,都没有此刻,让他有害怕的感觉。
为何祝芝梵乖顺了,他反而觉得更加碍眼,心底止不住的发慌,不安的感觉越来越大,就像是……失去了什么珍贵的东西?
“我祝王爷,此生事事顺遂,多子多福。”祝芝梵柔声开口。
曾经他们约定生很多孩子,让凌家热闹闹的。如今,她以此来祭奠离她而去的最珍贵的东西。
“我祝王爷,不要记得祝芝梵,一辈子也不要记起来。”
因为,纵使你再记起来,你也不再是我的阿昭。
我的阿昭,我的阿昭还在漠城,没回来呢。
腹部开始绞痛起来,一股暖流止不住的汹涌而出,祝芝梵低头看到有血水顺着腿一流而下,蔓延开来。
拼尽力,怎么也得不到的人,怎么也留不住的人,大约这就是命罢。
最后,她说了四个字,“王爷,保重。”
后会无期。
就再也不多看厉寒一眼,艰难的转过身,将身形隐在帷帐后面。
“不是要看着孽种落下来吗?等着吧。”倚在床头,她淡淡的说着,仿佛对即将到来的痛疼毫不在乎。
没人看到祝芝梵的脸色变得青白起来,手指紧紧攥着被褥,指节泛白,青筋凸出。
疼痛越来越剧烈,有什么在叫嚣着要离开,无可阻止。
十数载的爱恋,跟着悉数剥离,片甲不留。
痛到极致,祝芝梵笑了,笑声越来越大,听起来却像是啼血哀泣,令人想捂住耳朵。
可那声音还是无孔不入的钻入耳里,钻入心底,声声回荡。
还有祝芝梵生无可恋、万念俱灰的眼神,在厉寒的脑海里挥之不去,加在一起,压抑得他喘不过气来。
“照顾好她。”
冲着颤巍巍的柳大夫丢下这句话,他匆匆朝门外走去,步伐有点凌乱,似乎急于逃离此地。
祝芝梵已经听不到任何动静了,她只觉得像是有双手在腹部拉拽、撕扯,将那个没过过一天好日子的孩子狠狠夺走。
身体越来越冷,眼前逐渐发黑,也不知是失血过多,还是大限将至。
祝芝梵抚上剧烈痉挛的肚子,自嘲的扬起唇角。
又有什么分别呢?
喘着气,呼吸越来越急促,她目光涣散的看着虚无的某处,眼中迸射出期待之色,呢喃道:“昙儿,娘亲这就带你回漠城找爹爹……你可不要生气呀,你爹爹他定是在漠城等着我们……”
帷帐后半晌没有动静,一个嬷嬷上前掀开察看,眼前情景令她骇然!
“不好!血崩了!”
这女子真能忍,竟然无声无息的流了半床的血……
厉寒在走廊并没走远,须臾听到屋内传来的“血崩”的惊呼,倏然一惊,猛地转过头,死死盯着那扇门。
想进去看,脚下却像是生了根,挪动不了。
“祝芝梵不能死!快救她!”一直言笑晏晏坐在一旁的岳知彤下意识的看向厉寒,面色惊慌,猛地起身尖声嘶喊着,“快去请大夫来!多请几个,快去……一定要保住我妹妹的性命!”
若是祝芝梵死了,厉寒身上的“焚情蛊”就要解开了!
屋子里顿时乱成一团,嬷嬷们抖着手止血,丫鬟们不停进进出出,一盆盆血水被端出来。
浓重的血腥味充斥在空气中,厉寒不是没见过血,见得太多已经麻木,如今却一阵阵的眩晕。
“老柳头你还磨蹭什么?快过来救命!”
柳大夫见祝芝梵双目紧闭,脸色惨白如纸,胸膛一丝起伏也无,心道不好,手指颤颤伸过去,喃喃道:“没、没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