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鞑子骑兵嚣张驰骋,铁蹄扬起一长串沙尘,从遥远的北方滚滚而来。

长河弯曲,落日好似烧红的烙铁,坠入薄云,飞霞掠远,红彤彤一大片,仿佛血染红了天空。

孤城中狼烟不绝,扶摇参天。

神策安西军第七团,死守酒泉城三十八日。

血淋满了城墙。

天城一色。

——

胡人扛着新制成的云梯,举着木板拼凑而成的盾牌,又开始冲锋。

敌军包围酒泉城这么久,他们的攻城物资快用光了,可他们依然不肯放弃,好像啃着骨头的狼。他们在距离酒泉城不到十里的马鬃山宿营,每次攻城失败,就撤回到山里,砍伐大树,制造这种简易云梯。

每造几架云梯,就碰运气似的冲过来再攻城。因为他们知道,梁军的兵不多了。

这次他们制造了三架云梯,先冲上来两架吸引梁军兵力,然后再选择距离西城门较远的北马面垛口冲锋。

梁军守城官兵刚毁了两架云梯,扭头向北望去,军官一声惊吼,大家集体向北边跑去。士兵们脚步沉重,气喘吁吁。

敌军已经闯到城下,把云梯竖起,向城垛口靠去。

就在云梯靠上城墙的一刹那,城头上几名梁军士兵,抱着一杆长叉抵住云梯。刚僵持住,突然飞来无数箭矢,瞬间夺走了几条人命,长叉落地。

敌军的攻城设备简陋,可他们的箭法很准。在弓箭的掩护下,他们连续冲锋,第三架云梯终于靠上城头,体格彪悍的胡人开始举盾攀爬。

梁军长矛手已经两侧就位,中间站着一名手持陌刀的铁甲武将。刀盾手为他们举盾遮挡弓箭,其他人躲在垛口后面,不时站起身,向云梯上的敌军射去。

可惜,梁军守城士兵太少,他们的箭矢,根本压制不住敌军攀爬。

敌人已经开始抢夺梁军士兵的长矛,一旦长矛脱手,敌人可就能跳上城头。

就在这时,一名身穿皮甲的梁军小兵,一个人扛着四百多斤重的滚木跑了过来,他看起来还很年轻,身材也并不是十分高大,可是这个叫陈牧的新兵,力气大得惊人。

见陈牧跑过来了,手持陌刀的武将喊:“让开——!给陈牧让出地方来!举盾牌,给陈牧挡箭!”

陈牧冲到云梯前面,一拧腰,把滚木搭在云梯上,顺势一推。

正在攀爬云梯的敌人见到如此大的滚木,吓得魂都没了,有的立刻跳离云梯,有的躲闪不及,被滚木碾压下去。

敌人阵中惨叫连连,其中一个敌军士兵被滚木撞下去,头磕在了石头上,顿时脑浆迸裂。

“火油来啦!”

一名稍微有些瘸腿的老兵冲了过来,他手里拎着火油勺子,把火油浇到云梯上。

火,流淌下去。

一勺接着一勺,火越烧越旺。

这云梯已经不能用了。

梁军再次抱起长叉,把燃烧的云梯推翻。

敌军见大势已去,长官喊了一句,众人举盾逃跑。

敌军又一轮进攻被击退。

陈牧背靠着城墙,大口喘着气。这一战打得太惨。现在陈牧视线中横七竖八都是战友的尸体。

活下来的士兵疲惫不堪,有的躺在战友尸体旁边就睡着了,有的脸上还挂着泪痕。

伤病号颓废地靠在垛口后面,忍着剧痛,不时发出呻吟声。

有的人经过一场血战之后精神崩溃,疯了,一边走,一边笑,甚至已经忘记了自己的名字。无论别人怎么喊他,他也不回应。

疯子突然倒地。

他可能再也起不来了。

第七团三营临时都尉典效忠把陌刀放在一边,双手把在女墙垛口上,继续盯着敌人败退的方向。

这时一名百夫长走了过来,百夫长的一只手只剩下两根手指,绑着绷带,依然鲜血淋漓。他哭腔道:“典都尉,咱们撤吧,援军不会来了!”

典效忠回过头来看了看自己的兵,包括这名百夫长,还剩下十七个,他们的目光有些怪异。

在抵抗这次冲锋之前,这名百夫长就曾私下找典效忠念叨,说自己家里有父母,媳妇刚怀了孕,他不想死。又说就算我们守住,其它门也守不住,不如现在趁乱逃掉算了。

当时典效忠训斥了他一顿,他也没说什么,他在这次战斗中的表现其实还算不错,并且最终活了下来。

可是现在,他竟让当着大伙的面说这些。

“要走,你就走吧。”典效忠声音嘶哑:“在其它城门失守之前,我典效忠绝不会主动离开阵地。”

百夫长跪到地上,给典效忠磕头,随后站起身,扭头便走。

一支箭从百夫长脑后刺入,从眼眶扎出,百夫长的身体一挺,随后软塌塌地倒在了地上。

这一幕就发生在陈牧的眼前,眼瞅着百夫长的尸体倒下。

再看典效忠的脸,硬汉的脸在抽搐。

“你有父母,别人就没有父母了吗?你有孩子,死去的那些弟兄,有多少连女人还没碰过。”典效忠举弩高呼:“再有言退者,如是惩之!”

还剩下十六个人,默默地低下头。

这时陈牧的心里很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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