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和五年,九月丙辰,午正。
成都府,节度使府衙。
维州守将悉怛谋即将率守军三百余人归降的消息,巳初时分便不胫而走,传遍了成都府的坊间。维州的归降,是死死扎入吐蕃南道的一枚尖钉,西山诸州将如探囊取物,从此将会撕碎吐蕃的南道防线。成都府的官员,一时间弹冠相庆,将门则看到了升迁的希望。成都府的大小官员纷纷赶往牙城帅府,恭贺李德裕。
而杨综从节度支使府出来的时候,已经是午时了,随便在文殊坊内的小摊子吃了碗抄手,喝了碗菜羹。等他横跨了整个文殊坊,以牙兵中郎将的身份进入建德坊牙城,到了节度使府门前,已经到了午正。
“我是李节度的从六品牙兵中郎将,为何不能入见李公?”杨综嚼着薄荷叶,明明府门前停着好几辆马车和软轿,然而他却万万没想到自己会在节度使府衙门前吃闭门羹。拦住自己的是府门前的两个牙兵,虽然不是自己的直属兵团武卒,但是这两位面对杨综这个理论上的上级却丝毫不留情面。
“午时后要入见李节度,须佩银鱼袋。”府门左侧的牙兵面颊上有一抹刀疤,说起话来斩钉截铁,脸上不带一点惧色。
时辰正午,杨综被卡在府门前已然半炷香的工夫,现在被两个牙兵气得气血上涌,这两个戍卒能有这么大胆量,定是有人撑腰。况且银鱼袋是五品以上才能佩戴的身份物什,从六品的杨综怎么会有。
“奉谁的命?”杨综低吼道。
“西川行军司马李淮深。”
杨综无可奈何,李淮深也是自己的直属上司。
节度使亲兵牙将,均由节度使挑选,平日皆由节度使僚佐行军司马节制。看这样子,自己是进不去帅府了。
“我有要事,万分危急,须即刻禀告李节度!”
“若是果真十万火急,杨将军可先行告诉小卒,某可入内转达。”府门右侧的牙兵讪笑着说。
“废话,若是真能让你们知道,我还用非得进去吗?”杨综骂道。
成都府十六坊,节度使府衙独占半个建德坊,由府门入,直至处理行政事务的前殿,足足有八十步,内中遍植柳竹,音绝内外。假使杨综在此高声呼喊,前厅的人也断是听不到任何声响的,更不用提中殿及后殿了。
“你们叫什么?”杨综问两个牙兵。
两个牙兵对杨综微微躬身施礼,脸带刀疤的牙兵说着一口长安腔的唐话回道:“小卒万年韩越,他是华阴肖尚。”
“你一个京兆府的卒子,怎么跑到西川来当牙兵了?”
韩越把槊靠在肩头,叉手行礼道:“小卒本来也是北兵,去岁李节度接任西川节度使,为补充西川兵源,从北方诸镇调兵来西川,小卒也是所调兵卒之一,不过被选入了节度使牙兵之列。”
杨综发现这个小卒说话不卑不亢,想来用职位压他也是无济于事,便只好把薄荷叶往地上一吐,发牢骚道:“你们两个可要气死我了。”
正当杨综准备放弃,就此打道回府之时。却远远看见从热闹非凡的文殊坊方向驶来一木辂,马车似乎颇为顺利地通过了看守甚严的坊门,径直朝节度使府门而来。
杨综好奇,眯眼看去,认出来这木辂的规格若非官居五品以上,不能乘坐。
过了半晌,木辂在车夫“吁”的一声下稳稳地停在了府门正前方。
车轿的绯红布帘被轻轻拉开,下车的人看起来年近不惑,身材高大,目光如炬,身着浅绯襕袍,上饰有朱色小科紬绫及罗,金带十銙,腰间悬着银鱼袋。杨综和两个牙兵不约而同地叉手称礼。
来人是汉州刺史薛元赏,杨综有些讶异薛刺史为何此时在成都府,不过碍于职介悬殊,也不好过问。
薛元赏上下打量了一遍杨综,问道:“足下可是李公的牙兵中郎将杨综?”
如果说方才杨综只是讶异,现在杨综可以说吃惊了:“薛刺……薛公如何记得……末将的名字?”
薛元赏出声地笑了笑说:“哈哈,先不忙,我们先入内细说如何?”
杨综正欲明说自己品阶不够,无法入内,薛元赏却像是早已猜出来前半炷香工夫发生的事情似的,已经拿起自己的银鱼袋出示给两个守门牙兵。
“河东薛元赏,正四品上,汉州刺史,特此来上呈汉州诸县税赋于节度使,杨将军想必也有要事相秉,还请通融。”
杨综没想到薛元赏没有一点官架子,对两个守门牙兵也用敬语。两个牙兵虽有些迟疑,却也颇给面子,须臾便推开帅府大门。
跟着薛元赏进入节度使府衙以后,杨综对薛元赏一再低头道谢。
薛元赏只是摆摆手。
“我同文饶是故交,去岁几与文饶同入西川,擢任汉州刺史,今岁上元节时,我来成都府,见过杨将军。”
“薛公折煞末将了,杨某未曾想过……薛公会记得末将,毕竟仅有一面之缘。”杨综不好意思地笑道。
“薛某不才,诗书明经非我所长,不过见人识人,薛某可以说过目不忘了。”
杨综不禁啧啧称奇。
帅府的后殿内堂,在雕刻着孔雀的翠玉屏风的后面,九名参与维州归降之谋的官吏,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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