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沉,秀水街终是恢复了往日的繁闹。
虽有细雨绵绵,青石板上过往的行人仍是不计其数,举着各式各样的油纸伞走走停停。
乘着朦胧夜色,关鸠穿着一身阴曹吏的黑色便服默默穿过人群。无论是老伙记的牛肉汤,茶肆里传来的软语小调,都无法使得他驻足流连。
现下肚子里有千般疑问想要问出口,又不知道从何处问起。
不多时,关鸠来到了六凤居。
若说南都秀水街哪两处地方吃食最受欢饮,便是六凤居和老伙记。
六凤居便是以葱油饼最为出名,凡到店内都要点一盘葱油饼尝尝,再来一壶西湖龙井,听着台上歌女唱着的评弹小调,便觉惬意。
六凤居整五层楼高,自三层楼往上都是包厢。要是肯多花些银两,可专门请个歌女单独为自己唱一曲。
那乌苏软语唱出来的小调,似一道柔和的晚风,暖人心窝。
无论是那些个市井小民,或是达官显贵,都能在六凤居寻得一份自在。
关鸠踏进门内,四处张望,却在一僻静的角落寻到了楼琰。
不同之前所见的一身华贵衣裳,楼琰现下穿着洗了发淡的青衫,头顶裹着一层葛布。乍看倒像是个赴京赶考的学生一般。
“关鸠见过公子。”
关鸠走前去,赶忙向楼琰打了个招呼。
“坐。”楼琰眉目含笑,接着给关鸠斟了一杯茶。“六凤居除了葱油饼,沏的西湖龙井茶也是一绝,不亚于浙南的一茶居。”
“多谢。”关鸠拘谨地拿起茶杯,浅尝了一口,被烫得咂了咂嘴。“确实甘甜润喉。”
“这茶不能趁热喝,要适当地晾一会儿。”见关鸠模样有些滑稽,楼琰摇头笑了笑。“就像果子要熟了才能摘下来吃,否则生涩的易苦。”
“今日多谢公子搭救。”关鸠吸了口凉气,朝楼琰拱了拱手。“不然小子怕是曝尸荒野。”
“言重了。”楼琰舒展开手里的纸扇,轻轻摇晃。“不过是碰巧,我想即使没有我,你也不至于命丧郊野。”
“呃......”关鸠一时间不知道如何回话,连忙捧起尚冒着热气的茶水一饮而尽。此时,茶水变温,入口之后当得起甘醇润喉四个字。
“我送给你的那份大礼如何,可是回味无穷。”楼琰展颜一笑,比月光明媚。
“内中的奥妙,端的是惊人。”关鸠斟酌了下用语。“让小子不寒而栗。”
“有那么可怕吗?”楼琰又给关鸠斟了一杯茶。“可知道南都城除了你们的酆都府,还有天师府。”
关鸠点了点头,南都内除了处理日常政务的南都府外,便是多了天师府和酆都府这两个独立于南都的府衙。
天师府是负责江浙一带神祠神灵的敕命,而酆都府则是负责处理江浙一带的邪祟。
明面上二者皆属司天监的管理,可实际上酆都府要矮天师府一头。
“知道便好。”楼琰轻轻点了点头。“除此外,还有负责监察以及弹劾的巡抚司。”
“公子是巡抚司的人?”关鸠问了一句,忽又觉得自己这句问得太傻。
楼琰并没有直接回答关鸠的话,只是笑了笑。“喝茶,一看便知你不怎么喝茶。喝茶也是有讲究,茶水沸时不能饮,不得其味。茶水冷时不能饮,入口既涩。”
“只在介乎于热与冷之间,滋味才是最好,这个时间要好好把握。”
关鸠不明所以,只是愣愣点了点头。“小子谨记。”
捧起了茶杯又是一口,嘴里充盈着茶水的清香。
“知道为什么我要特地寻你来这吗?”楼琰见关鸠又是一空,连忙给关鸠斟上了第三杯。
“请公子指教。”
“你的刀法很像我一个同窗。”
“同窗?”关鸠心生警惕。“公子和关山道是什么关系?”
“关山道?”楼琰眉头微蹙,眸中露出一瞬的茫然。
“小子冒昧,公子是怎么知道小子用刀?”关鸠又问了一句,只是言语带着戒备。
“在你和我见面之前,我便知道了你。”
“小子何德何能担得起水镜公子的青睐.....”
楼琰脸上笑容更盛。“你确实无德无能,我能知道你也不过是偶然罢了。”
“数日前的秀水街,那夜暴雨滂沱,虽然洗去了街上的血腥,却是洗不掉空气中的腥气。我只是用了探气术,窥见了一番激斗。”
“原来如此。”关鸠轻轻舒了口气,仍是有些不放心,准备随时暴起。
“不要紧张,若我心存害你之意,你也活不到现在。”楼琰瞧出了关鸠的异样,笑了笑。“我虽然不是良善之辈,却也不兴左道之事。”
关鸠低着头,不知道怎么回答,眼前之人来历不明,但自己确实承了他人的恩情,一时间心情复杂。
“公子的恩情,小子必当涌泉相报!”关鸠立马朗声回应,幸好现下人声鼎沸,否则关鸠必将成为众人目光中的焦点。
被关鸠这么一声吼,楼琰沉默了一会儿,也停下手中摇纸扇的动作。
“楼琰,好久不见,何必为难一小辈。”
一道低沉的声音自关鸠背后响起,回首望去,关山道已经来到了关鸠的后侧。
“久见了,学兄。”楼琰连忙起身相迎,笑若春风。
学兄?
关鸠立马开始琢磨这两人间的关系。
“让他先回去吧,有事大可与我想说。”关山道一把将关鸠拽了起来。
楼琰点了点头,朝关鸠拱了拱手。“那么小兄弟,来日再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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