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宫里出来已是巳正,日光依旧昏沉,挂在灰蒙蒙的天上。
叶倾雨走在热闹的街道上,还是昨日那条街。
今日陈默落后她半步。
地面的雪已经被清扫,但坑洼处的积雪凝成了冰,稍有不慎,便要滑了一跤去。
屋檐下的冰棱好似倒悬的锥子,随时能在过路人的脑瓜子上钻个洞。
“叶姑娘为何要说谎?”陈默犹豫一路,到底是忍不住问了出来。
叶倾雨笑道:“陈将军为何不揭穿我?”
“从陌城一路走来,陈某相信叶姑娘不是凶恶之人。”
“我本就非人,怕是要令陈将军失望了。”
陈默正色道:“在乱世中为人,未必是一件幸事,若是能有姑娘这一身本事,即便是灵族,亦能在人族活得自在。”
“陈将军错了,这世上,没有谁可以活得自在,除非……”叶倾雨抬眸看了眼黯淡的日光,突然转了话锋,问道:“陈将军到底在为谁效力?”
“陈某自然是效力于陛下。”陈默突然蹙起眉头,看向叶倾雨,“你方才是在试探我?”
“出了人灵结界后,知道我身份的只有陈将军一人,我自认掩藏得还算不错,至少瞒得过五皇子,他是如何得知有灵族入城的?向他报信的人又为何要说入城的是地灵?”
“此事确是陈某所为。”在聪明人面前,辩驳只会显得自己可笑。
“陈将军将我留在承安门,只身进宫禀告,为的就是给五皇子捉拿地灵的时间,昨夜,我以为陈将军是太子的人,此番动作是要借我之手除了五皇子。”
巷口有卖梅花糕的摊子,热气腾腾,香气扑鼻。
叶倾雨停了脚步,也住了口。
石塘城也有卖梅花糕的摊子,在洗石街上,每年冬天她都会去买,但她从来不吃。
记得有一次,韦小姐赏了她一块梅花糕,她才尝了一口,就被韦将军捏着脖子,扔到下着鹅毛大雪的院子里,那次,她在雪地里跪了三天三夜。
韦将军说:地灵若是吃了地面上的东西,便会忘了回家的路。
叶倾雨因此吃了十年烤地瓜,可笑的是,韦将军到死都不知道,她根本就不是地灵。
陈默从荷包里掏出几个铜板,买了两块梅花糕,递到叶倾雨面前,“尝尝?”
叶倾雨摇头拒绝,继续道:“陈将军在我要杀了五皇子的时候,却为他求了情,可见你的目的,不是要他的命。”
“我替五皇子求情,何尝不是在救叶姑娘。”
“救我?”叶倾雨冷笑,“陈将军是聪明人,你心里清楚,你们的陛下不会为了给儿子报仇,而杀了我,至少在他心愿达成之前,我是安全的,到现在,陈将军还不愿说实话吗?”
陈默将梅花糕分给路边的乞丐,转头道:“在叶姑娘面前,陈某这点小聪明实在上不得台面,叶姑娘不如猜猜看,我究竟在为谁效力。”
“鹿隐国中,三皇子远戍南疆,七皇子年幼,能与太子一争高位的只有五皇子,而陈将军似乎很喜欢看两虎相争的戏码,在今日之前,我或许会相信你效力的是鹿隐国圣上,不过现在,我有了不同的看法。”
陈默眸中闪过一道精光,“哦?愿闻其详。”
“你可知你们陛下的心愿是什么?”
陈默顿住脚步,人声嘈杂的街道上,他突然感觉到一丝茫然,以至于这条他走过上千次的路,都变得陌生了起来。
叶倾雨回头笑道:“看来陈将军还不够了解自己的主子。”
“此乃陛下私密之事,叶姑娘不必告知于我。”
“陈将军当真不想知道?”
陈默不言,追上叶倾雨,依然是落后于她半步。
“我倒是很想告诉你,可这对我有什么好处呢?”叶倾雨继续道,她像是垂钓之人,抛出了饵料,只等着鱼儿上钩。
“陈某虽不知叶姑娘来鹿隐国的目的,但绝不会是为了助鹿隐国逐鹿天下而来,叶姑娘与我说这么多,不只是为了探陈某的底吧?”
“天下能者居之,我不感兴趣,但鹿隐国国君的心愿,想来陈将军是感兴趣的,我想与你做一个交易。”
“叶姑娘有话不妨直说”
“半月之内,我要离开这里。”
“叶姑娘如今想要离开鹿隐国,可不容易。”
叶倾雨不再卖关子,直言道:“所以我需要你的帮助。”
“陈某记得叶姑娘昨晚说:凡所有相,皆是虚妄,三千世界,皆为梦幻,来去由我,谁人能拦?”
“你在取笑我?”
她要走,刀山火海也敢走,但她不想带着小雪冒险,那个她在雪原上捡来的孩子。
陈默挑眉笑道:“不敢,不过叶姑娘既对鹿隐国的国事不感兴趣,为何要来都城?”
“在陌城的时候,你便已识破我的身份,我说不来,你会同意吗?”叶倾雨看了眼前方不远处,酒楼上挂着的灯笼。
天亮了,灯笼就熄了。
不等陈默说话,叶倾雨又道:“而且,来都来了,不探一探鹿隐国国君的心愿,岂不可惜。”
魇灵入世,为世人达成十愿,不管愿之大小,只要灵脉相契,便可结为命主。
十愿说多不多,说少也不少,叶倾雨不能推出剩下八位命主的心愿,但她相信,肯定有对天下心生垂涎之人。
她今日探了鹿隐国国君的心愿,他日便可少走这一趟。
但她没料到,皇宫之中竟然藏有风灵,为免夜长梦多,她们必须尽早离开此地。
转进一条无人的巷子,陈默上前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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