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着章薤白弯着腰,他的几缕头发垂下来,时不时地扫过和光的脸,似是有意撩拨,蹭得和光面颊发痒。
许是因为学戏的原因,章薤白是喜欢蓄长发的,小时候和光还曾调笑着叫他“姐姐”,但和光不得不承认,章薤白蓄长发是极好看的,像极了戏文里的俊俏书生。
章薤白搁了眉笔,直接用指尖蘸了口脂点在和光的唇上,温热的手指在唇上轻轻摩挲,淡淡的樱唇霎时染上嫣红。“师兄,我自己来就好”和光往后一缩躲开了章薤白的手。
“和光,我心悦你。”章薤白瞧着和光闪开的动作,面上闪过一丝失落,随即收了手,抿了抿唇,温柔一笑,抛出这么句话来。
“师兄,你当知道,我对你无意。你是我的师兄,也只是我的师兄。”和光垂下眸子不敢看他,缩在衣袖里的手紧握着,指甲掐进掌心,嘴里却说着无情的话。
“和光长大了,今日和光登台后定能名动上海。”章薤白被拒绝但笑意未减,只是说了这么句不相干的话。
“师兄,和光希望你能另寻良缘,也想看到你结婚生子。”和光不想任由章薤白逃避下去,伸手极大力的拽住他的袖子,抬眼定定的望着他,认真却毫无男女情意。章薤白避无可避,那样清亮的眼神破了他一切幻想,像是冰锥直直的扎进他心里,用力蹂躏毫不留情。痛得章薤白身形一颤,后退一步,撞到了梳妆台上。
“和光,师兄会永远护着你的……院子里的梨花开的极好,秋海棠也要开了,你一定要看一看。快登台了,我先去扮上。”章薤白定了定神,红着眼眶笑着说完这番话就转身走了,和光叫了声也未停留。
和光看着他踉跄的身影,心中的愧疚压也压不住。十几年间她几乎未见过师兄如此失态的模样,肩一垮,向来直挺的脊背也弯了,好看的眸子被泪水浸得通红,整个人狼狈不堪,唯有一次是当年师父师母相继离世的时候,今日是第二次。
和光收回目光,恍然一瞥,瞧见了镜子里的自己,眉似远山,眼含春水,真真儿比那杜丽娘还要美上几分。
章薤白太了解自己了,知道自己这张脸如何画最美,也知道他留不住自己。和光知道章薤白的心意,也知道方才他话里的意思。上海不是永春班的后院,自己今日登台便是踏入这乱世之中了,章薤白怕再护不住自己,更怕自己离开他。
院里的秋海棠是章薤白亲手种的,自己曾高兴了好一阵儿,那时他说过,‘你既如此喜欢,我就种上一片,我和这花儿呀一起陪着小和光长大,哈哈哈。’那时他笑得开怀,和光也是开心的,可转眼间便是今日这般场景。
和光知道自己欠章薤白许多,如有报答的机会,那怕是要她的命,和光都不会犹豫,可和光唯独不能跟章薤白在一起。她爱林非灼太久了,久到跨越了生死两世。和光自己都分不清对林非灼究竟是什么感觉,她只知道林非灼已经是她生命的一部分了,失去他,便如剜心之痛。
“原来姹紫嫣红开遍,似这般都付与断井颓垣,良辰美景奈何天……”
“啧啧,这李啼莺倒是人如其名,声如莺啼,当真是好听呐!”
“确实,上海近十年都未出过这么好的旦角儿啦,往后我们有耳福咯!”
“我瞧着章老板也是极厉害的,武生唱得一绝,没想到这样的文戏也游刃有余啊!”
夕阳余晖照进升平戏园,园子里宾客满堂却无吵闹之声,只偶尔有人小声称赞,丝竹声声飘荡在园子里,悠扬婉转的戏腔缠绵悱恻,端的是绕梁不散。正是一出游园惊梦。
“非灼,这李啼莺果然有些本事,唱的是真好听啊!长得也漂亮极了!”顾游盯着台上以袖掩面作羞怯状的和光一时移不开眼。
“唱的不错,如今上海昆曲旦角儿无人能出其右。”林非灼右手搭在小桌上,食指随着管笙一下一下的敲着拍子,眉眼舒展,可见他听的很是舒心。
“哟!能得你一句赞赏也是不易呀!看来这李啼莺要红了。”顾游瞧着林非灼一脸熨帖也是好笑,近日他被那婚事扰得头疼,如今一听戏倒是好了。
台下听众尽是一脸享受,台上和光身姿绰约、神色娇羞,内里却情绪翻涌得厉害。不为别的,只因着她一上台便看见了坐在最前面的林非灼。隔得那样近,只消走上几步和光便能摸一摸那张在心里描摹了千万遍的脸。
林非灼眉毛浓密,眉峰明显,眼型狭长,眼窝深邃,睫毛细细密密的,并不卷翘而是微微向下,将犀利的眼神遮了一半,鼻梁高挺,唇色有些暗红,嘴唇又偏薄,剪的短发,有些碎发搭在额前,常穿西装,却又不肯好好扣着,一副浪荡公子模样。和光眼神悄悄瞟到台下,果然,林非灼还是记忆里的样子。
“好,唱得好!”
“李姑娘人如其名,唱得好!”
“李姑娘人美声甜!“
“章老板,章竹笙!唱得好!”
“……”
一曲唱罢,台下叫好声不断,和光同章薤白在台上谢幕。更是有人直接扔了大洋在台上当做打赏,连扔金戒指银镯子的都有。和光行礼道谢,心中总算安定了几分,她赢过了画眉,即便是画眉当年也无此盛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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